他讓母親跪在堂屋中央,自己則站在她身后,手持桃木劍。我被他安排在門邊,腳下畫了個石灰圈,囑咐我無論如何不能踏出這個圈。
"記住,"張半仙嚴肅地看著母親,"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要把當年的事原原本本說出來,一句謊話都不能有。冤魂最恨的就是欺騙。"
母親點點頭,嘴唇已經(jīng)咬出了血印子。
張半仙開始念咒,聲音忽高忽低,像唱歌又像哭嚎。他繞著母親轉(zhuǎn)圈,時不時用桃木劍在空中劃出復雜的軌跡。屋里的油燈開始不安地跳動,拉出長長的影子。
起初,什么也沒發(fā)生。只有夜風吹得窗戶輕輕作響。但漸漸地,我感覺屋里的溫度開始下降,呼出的氣也變成了白霧。我手腕也越來越燙,像被烙鐵烙著一樣。
"來了。"張半仙突然停下,桃木劍指向門口。
一陣濕冷的穿堂風刮過,所有的油燈同時熄滅。黑暗中,我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像是有人渾身濕透地站在屋里。一股混合著酒味和淤泥腐臭的氣味彌漫開來,熏得我眼睛發(fā)疼。
"王老四,"張半仙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今日請你來,是要了結二十年前的恩怨。"
沒有回答,只有水聲越來越近。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看見堂屋中央的地面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灘水漬,正慢慢擴大。
"秀英,"張半仙對母親說,"說吧,把當年的事說清楚。"
母親深深吸了口氣,聲音顫抖:"二十年前。。。我剛嫁過來沒多久。。。那天晚上,我男人去鄰村幫工,說好不回來了。。。"
水漬突然擴散得更快了,已經(jīng)漫到了母親跪著的膝蓋處。
"半夜里,我聽見有人敲門,以為是男人回來了,就去開門,結果,結果是喝得爛醉的王老四。。。"母親的聲音哽咽了,"他闖進來,說要。。。說要和我。。。"
一聲巨響,父親的那件舊衣服突然從供桌上飛了起來,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摔在地上。同時,屋里的溫度又降了幾度,我呼出的氣在空中結成了細小的冰晶。
"繼續(xù)說!"張半仙喝道,"不要停!"
"我拼命反抗。。。喊救命。。。就在這時,我男人突然回來了。。。"母親的眼淚滴在地上,與水漬混在一起,"他看見這情形,就和王老四打了起來。。。"
屋后傳來"嘩啦"一聲巨響,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緊接著,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嚕"聲從地下傳來,仿佛有人在水底吐著泡泡說話:
"。。。推我。。。他推我。。。"
這聲音比前幾次聽到的更加清晰,更加真實,帶著濃濃的怨恨。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因為那聲音分明就是從母親面前那灘水里發(fā)出來的!
"是!是我男人推了你!"母親突然激動起來,"但那是你活該!你想欺負我,我男人是為了保護我!"
水漬猛地炸開,水花濺得到處都是。一個模糊的人形從水中緩緩升起,由渾濁的泥水構成,只能勉強看出頭和四肢。它的臉不斷變化著,一會兒是腫脹的溺死者面容,一會兒又變成憤怒的活人表情。
"。。。死。。。我死了。。。他活著。。。不公平。。。"
張半仙迅速在母親周圍撒下一圈鹽:"王老四!你生前作惡,死后纏人,本就不該!如今還要害人子嗣,天理難容!"
那水形人像被激怒了,猛地撲向張半仙,卻在碰到鹽圈時發(fā)出一聲慘叫,縮了回去。它轉(zhuǎn)而向我這邊蠕動,泥水在地板上留下黏膩的痕跡。
"小海!別動!"張半仙大喊。
我僵在原地,看著那團人形泥水慢慢爬近。當它離我的石灰圈只有一尺遠時,我清楚地看到泥水中浮現(xiàn)出一張完整的人臉——浮腫發(fā)白,眼睛凸出,正是我夢中見到的那個男人!
"。。。像。。。太像了。。。"它盯著我,發(fā)出含混的聲音,"。。。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