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沒有以后了。
他的目光緩緩移開,落在額頭抵著床沿、肩膀劇烈聳動卻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的大兒子陳建安身上。
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寄予厚望的兒子,陳叔的眼神復雜萬分,有驕傲,有心疼,更有沉甸甸的囑托。
“安子…”他的聲音更微弱了,陳建安必須把耳朵幾乎貼到他嘴邊才能聽見,“…這個家…交…交給你了…你是長子…撐起來…照顧好你媽…還有…小雯…”
提到小雯,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向了捂著嘴無聲流淚的兒媳。
當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小雯那尚未顯懷的腹部時,那渾濁不堪的眼底,竟然極其艱難地流露出一抹混合著欣慰與無限遺憾的光芒。
他似乎想說什么,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卻只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那氣息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一切盡在不言中,那未出世的孫子,成了他彌留之際最深的牽掛和最痛的遺憾。
小雯的眼淚瞬間決堤,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失聲痛哭出來,但那巨大的悲傷和愧疚幾乎要將她擊垮。
老姑和三爺在一旁早已忍不住,低聲啜泣著,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陳建安感受到父親的手越來越涼,那“嗬嗬”的倒氣聲也變得越來越稀疏,越來越微弱。
他猛地抬起頭,看到父親的目光正在快速渙散,生命的光彩正急速從他眼中褪去。
“爸!爸!你別走!爸!”陳建安終于崩潰,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緊緊攥住父親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那正在消逝的溫度。
陳嬸也發(fā)出了絕望的哀鳴,伏在丈夫身上痛哭。
主治醫(yī)生和護士默默地站在一旁,神情肅穆,他們已經見慣了生死,但此刻依然保持著最大的尊重。
陳叔的胸膛最后輕微地起伏了兩下,那拉風箱般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他渙散的目光似乎最后掃過了所有親人,然后,緩緩地、永遠地闔上了。一滴渾濁的淚,從他眼角悄然滑落,沒入鬢角花白的發(fā)絲中。
幾乎同時,監(jiān)護儀上,那條代表心跳的曲線,在掙扎著跳動了最后幾下后,猛地拉成了一條無比冰冷的綠色直線。
“嘀——————————”
尖銳而平穩(wěn)的長鳴音,如同死亡的最終宣告,冰冷地響徹在寂靜的病房里,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動作都停滯了,只剩下那令人絕望的長音。
主治醫(yī)生沉默地上前,用小手電檢查了瞳孔,又觸摸了頸動脈,最終,他沉重地、緩慢地對我們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老人…走了。時間,下午四點十七分。請節(jié)哀?!?/p>
“爸!?。 ?/p>
“二哥?。?!”
“志國!你不能丟下我?。±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