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梭子蟹伏在網(wǎng)兜里,甲殼泛著深海的冷光,像一塊被海浪打磨過的礁石。它的背甲呈梭子形,兩側(cè)尖細如刃,邊緣帶著鋸齒狀的凸起,仿佛古希臘戰(zhàn)士的青銅盾牌。兩只巨大的螯足橫亙在胸前,布滿細密的絨毛,指節(jié)處泛著珍珠白,末端的鉗齒閃著寒光,輕輕一碰便會猛地收緊,發(fā)出"咔嗒"的脆響。八只步足修長,末節(jié)扁平如槳,即使離了水,依然在不安地劃動,帶著咸腥的海風(fēng)氣息。
當(dāng)它被拎起時,鼓凸的復(fù)眼突然轉(zhuǎn)向你,黑亮的瞳孔里映著模糊的人影。腹部緊緊貼在地面,雌蟹的臍甲圓潤如滿月,雄蟹則是狹長的三角形,邊緣覆蓋著淺色的軟毛。若湊近細嗅,能聞到海水的咸澀混著蟹肉的清甜,那是來自遠洋的饋贈。此刻它正奮力弓起背甲,試圖掙脫束縛,甲殼下的鰓片微微扇動,帶著最后一絲來自深海的潮潤。秋風(fēng)一起,小林的心思就活絡(luò)起來——該是梭子蟹最肥美的時候了。菜市場水產(chǎn)攤前,他總能精準挑出那只青灰色硬殼、蟹臍鼓脹的大家伙,指尖按下去,殼子硬邦邦的,像塊浸了海水的礁石?;丶仪逭粢豢嚏?,揭開鍋蓋時,蟹油滋滋地順著殼縫往下淌,橙紅的蟹黃凝在蟹斗里,像誰不小心打翻了落日。
小林吃蟹從不用工具,掰、挖、挑全憑一雙手。先嘬一口蟹嘴的鮮汁,再掀開蟹蓋,用小勺把金燦燦的蟹黃刮得干干凈凈,連殼沿的邊角料都不放過。蟹身掰成兩半,雪白的蟹肉一絲絲嵌在殼里,他用指腹順著紋理一捋,肉就完整地脫出來,蘸點姜醋送進嘴里,清甜里帶著海水的咸鮮,瞬間在舌尖炸開。
他總說梭子蟹的精華在蟹鉗,敲開硬殼,里頭的肉飽滿得能塞滿一整口,帶著嚼勁卻又入口即化。有時候吃得急了,蟹殼邊緣劃得手指發(fā)紅,他吮著指尖的血珠,眼睛還黏在剩下的半只蟹上。母親笑他饞相,他卻振振有詞:“這叫對秋天的尊重?!?/p>
有一年深秋,市場里的梭子蟹賣完了,小林愣是拉著朋友開車去海邊碼頭等漁船。風(fēng)把臉吹得通紅,終于等到一筐剛靠岸的海貨。他挑了最大的三只,在碼頭簡陋的飯館里讓老板白灼了,就著海風(fēng)啃得滿嘴流油。那天的蟹肉帶著點微涼的海水氣,卻讓小林覺得,那是他吃過最鮮的一次。
如今每到蟹季,小林的冰箱里總會備著速凍的梭子蟹。深夜加班回家,蒸上一只,看著蟹殼在蒸汽里慢慢變紅,聞著那股熟悉的鮮香,就覺得再累也值了。他說,梭子蟹是大海寫給秋天的詩,而他,是最忠實的讀者。海風(fēng)漫過堤壩時,卷著咸澀的潮氣。它揉亂我額前的碎發(fā),撩起襯衫下擺,像雙無形的手輕輕托著肋骨。遠處的椰子樹在風(fēng)里搖晃,葉片碰撞發(fā)出沙沙的絮語,倒比蟬鳴更像夏日的私語。
細沙被吹得打旋,貼著腳踝滾過,帶著陽光殘留的溫度。我彎腰去捉,它們卻從指縫漏成金粉,簌簌落在褪色的帆布鞋上。海面上的白浪一層疊著一層,風(fēng)把它們推得老遠,又猛地拽回來,撞在礁石上碎成千萬顆銀珠子。
天邊的云被撕成薄紗,風(fēng)穿過云層的縫隙,在我耳邊哼起不成調(diào)的曲子。有海鷗掠過時,翅膀被風(fēng)托得筆直,影子在波光里劃出轉(zhuǎn)瞬即逝的銀線。咸腥氣裹著陽光曬暖的沙礫味,偶爾還混著遠處漁船帶回的魚鮮氣息,漫山遍野地涌過來。
我張開手臂,讓風(fēng)灌進衣袖。它帶著海洋深處的涼意,順著血管游走,把心頭積壓的煩躁都揉成了泡沫。潮水退去的沙灘上,留下彎彎曲曲的水痕,像誰用指尖劃過的五線譜,而海風(fēng)正沿著這些線條,一遍遍彈奏著沒有結(jié)尾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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