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066章 林間小屋（第1頁）

夏夜里的燒烤攤總亮著暖黃的燈。炭火燒得正旺，紅通通的火苗偶爾舔舐著鐵架上的串兒，騰起的白煙裹著香氣，在晚風(fēng)里打著旋兒散開。肥瘦相間的羊肉串在鐵簽上打著卷，油珠順著紋理往下淌，滴在炭火里“滋啦”一聲，驚得火星子蹦跳起來。戴白帽的師傅手腕一翻，串兒在空中劃出半道輕巧的弧，穩(wěn)穩(wěn)落回架上，毛刷蘸著秘制醬料“唰唰”刷過，芝麻和孜然粒像碎星子似的撒上去，瞬間裹住肉香。

旁邊的雞翅烤得焦黃油亮，刀劃的口子咧著笑，露出里面嫩白的肉，刷上辣醬后，紅亮得晃眼。烤腸鼓著圓滾滾的肚子，表皮裂開幾道金黃的縫，甜香混著肉味飄得老遠(yuǎn)，勾得穿背心的大叔直搓手。青椒和茄子臥在烤架邊緣，茄子烤得軟塌塌的，用鐵簽一戳就能戳出個(gè)坑，刷上蒜蓉醬，綿軟得像團(tuán)云；青椒則保持著脆生，邊緣烤出焦斑，咬下去“咔嚓”響，辣汁在嘴里炸開。

穿校服的小姑娘舉著烤玉米，玉米粒被烤得金黃，黏著糖霜，咬一口甜絲絲的。戴眼鏡的男生正幫同伴撕烤魷魚，魷魚須被烤得蜷曲，裹著辣椒粉，嚼起來韌啾啾的。晚風(fēng)卷著煙火氣和笑鬧聲，連空氣都變得暖乎乎的。咬一口熱乎的烤串，肉汁在嘴里爆開，孜然的辛香混著炭火的焦香，從舌尖暖到胃里，連夏夜的風(fēng)都跟著溫柔起來。夜霧漫過老林的腐葉時(shí)，那東西從倒木的裂縫里鉆出來了。

它沒有固定的形狀，像一攤?cè)诨臑r青裹著碎骨，又像被揉爛的苔蘚纏上銹鐵絲。關(guān)節(jié)轉(zhuǎn)動時(shí)發(fā)出“咔嗒”聲，像有人在嚼碎的玻璃碴里摻了石子。皮膚是灰綠色的，繃得太緊，暴露出下面青紫色的血管，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粘稠的、泛著磷光的黏液，每走一步，黏液就從指縫滴落，在腐葉上燙出細(xì)小的白煙，留下蜿蜒的發(fā)光軌跡。

最駭人的是眼睛——或者說，是眼睛該在的地方。那里沒有瞳仁，只有兩個(gè)暗紅的光點(diǎn)，像燒紅的煤塊嵌在爛肉里，光點(diǎn)隨著呼吸微微晃動，掃過之處，連空氣都仿佛凝了霜。它的觸須從脖頸兩側(cè)垂落，足有手臂長，觸須尖沾著濕滑的黑色絮狀物，那是昨夜被它撕碎的野兔的毛。

它在爬，不是走。四肢以一種違背關(guān)節(jié)常理的角度彎折，膝蓋反向凸起，指尖深深摳進(jìn)泥土，拖著身后半融化的軀干，留下一道寬寬的、混合著腐葉與鐵銹味的拖痕。霧氣被它撞開，又在它身后迅速合攏，像從未有過東西經(jīng)過。

遠(yuǎn)處林間小屋的窗戶透出昏黃的光，那是山腳下唯一的住戶。它的光點(diǎn)轉(zhuǎn)向燈光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咕嚕聲，像破風(fēng)箱在拉動。然后，它加快了速度，腐葉被碾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松林盡頭的木屋浸在暮色里，松濤搖落碎金般的光斑，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流淌。苔蘚爬上木籬笆，與攀援的野薔薇交織成綠墻，暗紅果粒垂在蒲公英叢中，像誰遺落的瑪瑙紐扣。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時(shí)，風(fēng)鈴?fù)蝗欢＿苏痤?。舊銅鎖上的銅綠蹭在掌心，門板刻著孩童歪扭的小松鼠，尾巴掃過"民國三十六年"的模糊刻痕。窗欞糊著泛黃的毛邊紙，隱約見得屋內(nèi)竹筐里堆著新采的香菇，竹籃懸在房梁，垂落的麻繩系著風(fēng)干的野山椒與玉米。

壁爐里的松果正噼啪迸裂，將橘色火舌舔上掛著的鑄鐵壺。壺嘴氤氳出白霧，混著陶罐里煮著的山楂水，在空氣中釀出微酸的甜香。墻角木架擺著粗陶碗，其中一只盛著半碟鹽炒南瓜子，殼上還留著齒痕。

忽聞屋后傳來簌簌響動，原是只拖著蓬松大尾巴的赤狐，正偷叼著曬在石臺上的魚干。見有人來，它受驚般竄入榛樹叢，卻在不遠(yuǎn)處回眸，金琥珀色的眼瞳映著夕陽，尾尖掃落幾顆熟透的藍(lán)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