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戰(zhàn)斗留下的印記,卻也是它曾與他并肩的證明。
暮色四合時,動物們自發(fā)形成的護衛(wèi)圈變了模樣:白犬不再蹲守警戒,而是追著流螢跑過整片草甸,嘴里還時不時發(fā)出興奮的輕吠;黑犬的喉嚨里發(fā)出呼嚕聲,允許何燕坐在它身邊整理貝殼,時不時用腦袋蹭蹭她的手臂;白龍馬則將腦袋擱在清華膝頭,任由他梳理被海水泡得打結的鬃毛。遠處傳來藍星調試機械義肢的輕響,混著篝火的噼啪聲,織成一張安全的網。
"看。"
張倩突然指向草原盡頭。月光下,兩只犬類并排奔跑,白龍馬則在后方踏著急促的蹄音追趕,馬鬃在夜風中飛揚如銀色的旗。犬類的四肢有力地蹬踏著草地,尾巴高高揚起,它們的輪廓時而重疊,時而分開,像在演繹一場古老的、屬于自然的舞蹈。
清華忽然明白,共生體也好,祭壇也罷,都不曾真正改變這些生靈的本質。它們曾為生存披上戰(zhàn)甲,如今在陽光下舒展身軀,用最原始的方式宣告:即使見過深淵,內心深處依然住著風與草原的孩子。
當?shù)谝活w星星亮起時,白龍馬突然停住腳步,轉頭望向海岸線的方向。月光在它瞳孔里碎成銀片,遠處的海浪聲隱約傳來,帶著某種熟悉的、卻被暫時遺忘的召喚。但它只是甩了甩頭,重新投入草甸的懷抱
——
此刻的奔跑,不為戰(zhàn)斗,不為使命,只為證明自己依然活著,依然擁有肆意馳騁的權利。而兩只犬類,也停在它身旁,搖著尾巴,仿佛在等待下一次的奔跑。
篝火旁,藍星的檢測儀屏幕突然閃過一道微光,很快消失。她看了眼正在給黑犬撓下巴的清華,最終關掉了設備。有些秘密,適合藏在草葉的露珠里,藏在動物們踏碎的月光中
——
至少在這個夜晚,讓他們相信,所謂歸心,不過是聽見心跳與自然共振的聲音。清華望著在草浪中追逐的黑犬與白犬,它們揚起的尾巴掃碎了夕陽的金箔。記憶突然不受控地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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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那年的夏天,他蹲在老家的槐樹底下,看奶奶用蚌殼在青石板上刻下歪扭的魚紋。咸腥的海風穿過曬漁網的竹架,帶著與此刻草原上相似的草籽氣息,卻混著更濃的、屬于漁村的潮味。
"你爺爺說,每只在礁石上刻魚的海鳥,都是迷失的亡魂變的。"
奶奶的蒲扇拍打著蚊子,蚌殼劃過石板的
"吱呀"
聲,和眼前白犬追捕田鼠的響動奇妙重疊。清華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未告訴過任何人,老家的祠堂梁柱上,也有這種螺旋狀的魚紋
——
直到在海底神殿看見相同的圖案。
張倩的手突然搭在他肩上,體溫透過褪色的
t
恤傳來:"又想起漁村了?"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白龍馬正將馬嘴埋進苜?;▍玻酌险粗牟菪枷袢隽税阉樾?。清華點頭,喉間突然發(fā)緊:上次回家是半年前,奶奶塞給他的海帶干還在背包底,而現(xiàn)在,那座被臺風侵蝕的老屋,是否早已被上升的海平面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