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里的雪松枝噼啪爆開火星時,艾莉森正盯著盧卡斯領結上的金絲線發(fā)呆。
那是去年圣誕交換禮物時她挑的,當時盧卡斯笑著說“像你圍巾上的雪晶”,指尖劃過她耳垂的溫度,比壁爐火還燙。但此刻他正彎腰拆快遞,領結歪在一邊,金絲線勾著毛衣起了個毛球——就像他們之間那些沒說出口的褶皺。
“社區(qū)報的人說,老鐘表匠家的圣誕樹被人纏了鐵鏈?!北R卡斯揚了揚手里的信封,火光照在他側臉,把笑紋里的疲憊照得很清楚,“說是午夜會聽到齒輪轉的聲音,像有人在調時間?!?/p>
艾莉森捏著馬克杯的手緊了緊。去年此時他們也在查怪事,在廢棄教堂發(fā)現沾著霜花的樂譜,盧卡斯把圍巾解下來裹住她的手,說“再冷的秘密,捂捂總會熱的”??涩F在他遞來手套時,指尖碰都沒碰她的皮膚。
老鐘表匠的木屋藏在雪松林深處,柵欄上的冬青被凍成了墨綠色。圣誕樹歪在門廊下,鐵鏈在松針間繞了七圈,鏈環(huán)內側的銹跡很新,像剛被人用砂紙磨過。艾莉森蹲下去摸鏈扣,突然摸到塊黏膩的東西——是融化的巧克力,形狀和去年圣誕夜盧卡斯送她的那顆酒心巧克力一模一樣。
“看這里?!北R卡斯的聲音從樹后傳來。樹干上刻著行歪歪扭扭的字:“十二月二十四日,蝴蝶結會吃掉謊言。”字旁邊釘著個褪色的紅蝴蝶結,緞帶邊緣卷得厲害,像被人反復扯過。
艾莉森的呼吸頓了頓。她去年在圣誕樹上掛過個同款蝴蝶結,后來吵架時被她扯下來扔進了垃圾桶。盧卡斯當時撿回來,用膠水粘好放在她窗臺,說“有些東西壞了,粘粘還能用”??涩F在那蝴蝶結早不知所蹤,他甚至沒提過它。
“滴答——滴答——”
閣樓上傳來鐘表芯轉動的聲音,很輕,卻像敲在雪地上的腳步聲。盧卡斯推開門時,鐵銹味混著松節(jié)油的氣息涌出來,墻角的落地鐘指針停在十一點五十九分,鐘擺上掛著的,正是那個失蹤的紅蝴蝶結。
“這鐘三天前就停了。”老鐘表匠的聲音從樓梯口飄下來,他拄著拐杖站在陰影里,眼鏡片反射著窗外的雪光,“我孫女說,停擺那天,看見個穿紅斗篷的女人在樹底下哭,眼淚落在雪地里,全變成了碎玻璃?!?/p>
艾莉森突然注意到,鐘擺的晃動幅度越來越小,每次擺動,蝴蝶結的影子都會在地板上拖出道血紅色的痕——像有人在寫沒寫完的信。盧卡斯舉著相機拍照,閃光燈亮起的瞬間,她看見他后頸的頭發(fā)里,夾著根銀白色的發(fā)絲,和去年她在他圍巾上發(fā)現的那根一模一樣。
“你說,”艾莉森的聲音有點發(fā)顫,“如果時間能調回去,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會不一樣?”
盧卡斯沒回頭,鏡頭對著鐘面:“老鐘表匠說,這鐘只能記住被人遺忘的日子?!彼D了頓,“比如誰忘了去年許的愿,誰把約定扔在了雪堆里。”
就在這時,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十二點整。鐵鏈突然開始自動收緊,松針簌簌往下掉,每片葉子上都凝著顆水珠,水珠里映出的,是去年此時他們在圣誕樹下接吻的樣子——她的圍巾纏在他手腕上,紅蝴蝶結落在他皮鞋尖。
“蝴蝶結吃掉的不是謊言。”老鐘表匠的拐杖戳了戳地板,“是那些被懶得說出口的話?!?/p>
盧卡斯的相機突然沒電了,黑暗里,艾莉森摸到他口袋里有個硬紙包。拆開一看,是顆酒心巧克力,包裝紙上的紅蝴蝶結,正慢慢褪成和樹上年那個一樣的顏色。
“我以為你不喜歡吃這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
“去年你說,苦的酒心裹著甜的巧克力,像……”盧卡斯的聲音低下去,“像我們該說卻沒說的話?!?/p>
鐵鏈突然嘩啦散開,松針落了他們滿身。落地鐘開始正常走動,鐘擺上的蝴蝶結輕輕打著轉,影子在墻上拼出句話——“新鮮會過期,但真心不會”。
艾莉森抬頭時,看見盧卡斯正把那顆巧克力往她手里塞,指尖的溫度透過糖紙滲過來,像去年壁爐火的溫度。遠處傳來圣誕歌的旋律,雪落在他們發(fā)間,像無數細小的省略號,等著被新的句子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