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74章 之鏡中燭（第2頁）

開門的瞬間，風(fēng)雪灌了進來，卷著片松針落在艾莉森的發(fā)間。門外空無一人，只有個半舊的木盒放在臺階上，盒蓋上畫著棵歪歪扭扭的圣誕樹，樹頂?shù)男切怯眉t漆涂過，此刻正往下淌著像血一樣的水痕。

“誰放在這兒的？”艾莉森彎腰去撿，木盒突然動了一下，像里面藏著活物。盧卡斯拽住她的手腕，指尖觸到她皮膚下跳動的血管——這次是熱的，實實在在的溫度，讓他松了口氣。

木盒里鋪著層暗紅色的絨布，躺著個陶瓷娃娃，穿紅色的圣誕裙，眼睛是兩顆黑色的紐扣。奇怪的是，娃娃的左手缺了根手指，斷口處沾著點干燥的泥土，像剛從地里挖出來的。

“這娃娃……”艾莉森的聲音發(fā)顫，“和我小時候弄丟的那個，連紐扣掉的位置都一樣?！?/p>

盧卡斯突然想起剛才鏡子里的影子說的“抵押品”。他把娃娃倒過來，底座上刻著行極小的字：“1987年圣誕，遺失于老磨坊后巷?！彼偷靥ь^，這棟房子的地址，正是老磨坊改建的。

閣樓的地板突然發(fā)出“吱呀”一聲，像有人在上面走。盧卡斯沖上去時，暗門正開著道縫，里面透出昏黃的光，像支快燒完的蠟燭。他推開門，樓梯上積著層薄灰，卻有兩行新鮮的腳印——小小的，像孩子光腳踩出來的，一直延伸到閣樓深處。

最里面的墻角擺著張嬰兒床，床欄上纏滿了褪色的圣誕襪，每個襪子里都塞著團毛線，顏色和艾莉森圍巾的藏藍(lán)色一模一樣。嬰兒床里沒有孩子，只有本攤開的相冊，第一頁貼著張泛黃的剪報：“1987年圣誕夜，老磨坊附近走失一名女嬰，隨身攜帶缺指陶瓷娃娃?！?/p>

剪報下面壓著張照片，是個年輕女人抱著嬰兒站在圣誕樹前，女人的臉被劃得亂七八糟，但嬰兒手里抓著的娃娃，分明就是門口撿來的那個。

“盧卡斯！”艾莉森的尖叫從樓下傳來，帶著哭腔，“娃娃的眼睛……在動！”

他沖下樓，看見那個陶瓷娃娃正坐在餐桌中央，兩顆黑紐扣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斷指的地方滲出紅色的液體，滴在桌布上，暈成朵小小的花。艾莉森縮在沙發(fā)角落，手里攥著那條圍巾，毛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灰白色。

“她在找媽媽?！蓖尥尥蝗婚_口了，聲音尖細(xì)得像被掐住的貓，“找了三十六個圣誕，每個撿到她的人，都要幫她問一句‘還記得我嗎’?！?/p>

盧卡斯的頭痛又犯了，這次不是模糊，是清晰的畫面——他小時候在老磨坊后面的巷子里，見過這個娃娃，當(dāng)時它躺在雪堆里，斷指處插著根火柴，像根沒點燃的蠟燭。他當(dāng)時怕被媽媽罵，沒敢撿。

“是你丟的？”艾莉森看著他，眼睛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你早就見過這個娃娃？”

娃娃突然從桌上跳下來，在地板上蹦出“咚咚”的響聲，直沖向壁爐。它跳上爐膛，抓起那根從鏡子里掉出來的星星掛飾，斷指處的紅液滴在掛飾上，發(fā)出“滋滋”的響，像水滴落在滾燙的鐵上。

“星星是引路燈，娃娃是鑰匙?！遍w樓的暗門又開了，這次里面走出個穿紅斗篷的小女孩，臉白白的，手里舉著根蠟燭，正是日記本照片里的第七個孩子，“你們把星星還給了鏡子，現(xiàn)在該把娃娃還給我了——她本來是要陪我等媽媽的?！?/p>

艾莉森的圍巾徹底變成了灰白色，像堆被風(fēng)吹散的灰。她看著自己的手，皮膚下的血管正在消失，變得和閣樓里的嬰兒床一樣蒼白?！拔矣浧饋砹恕！彼蝗徽f，聲音輕得像嘆息，“我不是弄丟了娃娃，是媽媽把它埋在了老磨坊的樹下，她說‘等你長到能記住圣誕的年紀(jì)，就把它挖出來’。”

小女孩的蠟燭突然滅了，臉在昏暗中變得模糊：“她沒挖，她第二年就跟著別人走了，把你丟在孤兒院的圣誕樹下，像丟垃圾一樣?！?/p>

“不是的！”艾莉森的眼淚掉下來，砸在地板上，和娃娃滲出的紅液混在一起，“她留了封信，說等賺夠錢就來接我，信里還畫了棵圣誕樹，樹頂?shù)男切侨绷藗€角——就像我們撿的這個掛飾！”

娃娃突然不動了，黑紐扣眼睛盯著艾莉森，斷指處的紅液慢慢凝固。小女孩的輪廓開始變得透明，像塊化掉的冰：“原來她不是忘了……只是沒來及?！?/p>

閣樓的相冊突然“嘩啦”一聲翻到最后一頁，是張新貼上去的照片——成年的艾莉森抱著陶瓷娃娃站在圣誕樹前，旁邊站著個模糊的女人身影，手里舉著封信，信封上的郵票是1987年的圣誕款。

陶瓷娃娃的眼睛慢慢暗下去，變成普通的紐扣。盧卡斯撿起它，斷指處的紅液已經(jīng)干了，留下道淺褐色的痕，像道愈合的傷疤。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圣誕樹的影子，像個巨大的句號。艾莉森摸了摸圍巾，藏藍(lán)色正一點點回來，帶著她自己的溫度。

“她找到媽媽了嗎？”艾莉森輕聲問，像是問小女孩，又像問自己。

盧卡斯把娃娃放進那個木盒，放在閣樓的嬰兒床里，旁邊擺上那封畫著圣誕樹的信。他關(guān)暗門時，聽見里面?zhèn)鱽順O輕的笑聲，像孩子拿到糖果的聲音。

樓下的壁爐又自己燃起來了，柴火燒得噼啪響，圣誕樹上的玻璃球映著火光，每個球里都只有他們倆的臉，清清楚楚的，帶著暖意。

“明天去老磨坊后面的巷子看看吧。”盧卡斯摟住艾莉森的肩膀，“說不定能找到那棵埋娃娃的樹?！?/p>

艾莉森點頭時，看見那顆星星掛飾在樹頂閃了閃，缺角的地方透出點光，像誰在里面藏了根火柴，等著某個圣誕夜被點燃。

閣樓的暗門慢慢合上，門縫里漏出最后一點光，在地板上拼出個完整的星星形狀，像個終于寫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