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43章 之十二夜（第3頁）

“這座莊園，”盧卡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一位……嗯，我們姑且稱之為‘導師’的杰作。它會在圣誕節(jié)的十二個夜晚，每天為你開啟一堂‘人生課’。完成或違背，都有相應的……體驗?！?/p>

話音剛落，大廳的燈光驟然熄滅，只余壁爐的幽藍火焰。一陣刺骨的寒風不知從何而來，卷起地上的塵埃。艾莉森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空氣本身都在凝視著她。

第一夜平安無事，除了無處不在的窺視感和偶爾傳來的、仿佛壓抑著哭泣的嗚咽風聲。艾莉森牢記“少哭”，即使被這詭異環(huán)境嚇得手心冒汗，也死死咬著嘴唇。

第二夜，油畫“學會愛自己”亮起微光。艾莉森在客房的古董梳妝鏡前，看到的不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個憔悴、自卑、眼神躲閃的虛影。虛影不停地低語：“你不配……沒人愛你……你不夠好……”聲音如同指甲刮過玻璃。艾莉森心臟狂跳，她強迫自己看著鏡中的虛影，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閉嘴！我值得被愛，我愛我自己！”話音剛落，虛影扭曲著尖叫一聲，消散了。鏡中恢復了她自己的影像，眼神似乎堅定了一分。盧卡斯在門外對她豎起大拇指。

第三夜，“不當舔狗”的油畫亮起。晚餐時分，長餐桌另一端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散發(fā)著魅惑光芒的“人形”。它聲音甜膩如蜜糖，許諾著艾莉森渴望的一切：無條件的愛、永恒的認可、至高的地位。它要求艾莉森跪下，親吻它的幻影之足以示忠誠。艾莉森想起油畫下的箴言，一股強烈的屈辱感涌上心頭?！安?！”她猛地站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自己就能得到我想要的！”那魅影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尖嘯，光芒瞬間黯淡，化作一縷黑煙消散。艾莉森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力量。

第四夜，“學會拒絕”。莊園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些“需要幫助”的幽靈仆從。一個女仆幽靈捧著一碗散發(fā)著腐臭的“湯”，哀求艾莉森嘗嘗；一個園丁幽靈遞給她一把生銹的、滴著不明液體的剪刀，請她修剪“心愛的”毒荊棘。每一次，艾莉森都感到一股強大的、近乎催眠的“愧疚感”迫使她答應。但她盯著油畫，艱難地吐出：“不，謝謝?！薄拔揖芙^。”“這不是我的責任?！泵恳淮尉芙^，幽靈仆從都會失望地嘆息著消失，而艾莉森感覺自己的意志像被錘煉的鋼鐵。

第五夜，“你不是任何人最好的朋友”。艾莉森和盧卡斯被分開。艾莉森在一個布滿蛛網(wǎng)的舞廳里，遇到了幾個熱情洋溢的“幽靈朋友”。她們圍著艾莉森，分享著甜蜜的“秘密”，傾訴著“唯一”的友情，要求艾莉森把盧卡斯（她們暗示他不可靠）和所有其他“雜質”從心里剔除，只和她們在一起。艾莉森看著她們過分熱情卻空洞的眼睛，想起箴言?！澳銈兒芎茫彼斏鞯卣f，“但我的朋友不止你們，我的心里有空間容納很多人，包括盧卡斯?！庇撵`朋友們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碎裂，化作怨毒的碎片消失。艾莉森明白了，過度依賴任何一段關系都是危險的陷阱。

第六夜，“享受孤獨”。艾莉森被“送”到一個完全封閉、只有微弱月光透入的圖書室。沒有聲音，沒有其他人，只有無盡的書架和沉寂。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最初是恐慌，然后是焦躁，最后是……一種奇異的平靜。她隨手抽出一本落滿灰塵的詩集，借著月光閱讀。沒有期待，沒有打擾，只有自己和思想的回響。當她終于感到一種充實的寧靜而非恐懼時，圖書室的門無聲地滑開了。

第七夜，“習慣分別”。艾莉森在走廊里遇到了一個非常逼真的“盧卡斯”幻影。他微笑著，像往常一樣談論著他們的冒險計劃。突然，他臉色一變，帶著深深的悲傷說：“艾莉森，我得走了，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也許……永遠不回來了?！彼斐鍪?，似乎想最后擁抱她一下。巨大的悲傷瞬間攫住了艾莉森，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立刻想起第一條規(guī)則，強行忍?。?。她看著“盧卡斯”悲傷的眼睛，心臟像被攥緊，但她沒有撲上去挽留，只是輕輕地說：“我明白了。保重，盧卡斯。謝謝你陪我走過的路?！被糜啊氨R卡斯”露出一個復雜而釋然的微笑，身影漸漸淡去，化作點點星光消散。艾莉森站在原地，胸口悶痛，但也感到一種成長后的堅韌。

第八夜，“不要被別人影響情緒”。這一夜，莊園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情緒漩渦。走過一個房間，里面充斥著歇斯底里的狂笑；穿過一條走廊，又被鋪天蓋地的絕望和哀嚎包圍；進入溫室，又被嫉妒和憤怒的火焰炙烤。各種強烈的、不屬于她的情緒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沖擊著艾莉森的意識。她感到自己的心緒被瘋狂拉扯。她停下腳步，閉上眼睛，努力回想第六夜“享受孤獨”時那種內(nèi)心的寧靜，回想第二夜“學會愛自己”時建立的自我價值感。她在心中筑起一道無形的墻，默念：“這是我的平靜。你們影響不了我?！睗u漸地，那些狂暴的情緒噪音似乎被隔絕在外，她找回了自己呼吸和心跳的節(jié)奏，在情緒的驚濤駭浪中穩(wěn)住了一葉扁舟。

第九夜，“做自己”。艾莉森被帶到一個巨大的、布滿鏡子的舞廳。每一面鏡子都映照出不同的她：優(yōu)雅的名媛、強悍的女戰(zhàn)士、羞澀的書呆子、性感尤物……鏡中影像紛紛開口，用極具誘惑力的聲音告訴她應該成為什么樣的人才能獲得成功、愛情、認可。“做這個！”“那樣才完美！”“別做你自己了，沒人喜歡真實的你！”艾莉森感到一陣眩暈和迷茫。她看著鏡中那些或完美或怪異的形象，最終目光落在了唯一一面映照著她此刻狼狽、緊張但眼神倔強的鏡子上。她對著那個真實的自己說：“不。我就是我。也許不完美，但這就是我?！彼辉倏雌渌R子，只盯著那個真實的倒影。瞬間，其他鏡子噼里啪啦碎裂，只剩下那面映照真實自我的鏡子，光芒柔和而堅定。

第十夜，“愛人先愛己”。艾莉森在一個布置得極其浪漫的房間里，遇到了一個散發(fā)著致命吸引力的“完美戀人”幻影。他深情款款，訴說著永恒的愛，愿意為她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他要求艾莉森也完全獻出自己，把一切都交給他，包括她的思想、她的獨立、她對自己的愛?！皼]有我，你什么都不是?！薄鞍涯愕膼鄱冀o我！”幻影的聲音充滿魔力。艾莉森看著他完美無瑕的臉，心旌搖曳，但心底有個聲音在尖叫：**愛人先愛己**！她想起了在鏡廳里對真實自我的確認，想起了在情緒風暴中守護的平靜?！安?，”她后退一步，眼神清明，“我愛你，但我首先是我自己。我的愛是給予，不是獻祭。沒有我自己的完整，就沒有真正的愛?！蹦恰巴昝缿偃恕钡幕糜鞍l(fā)出痛苦的嘶吼，形象扭曲崩解，露出底下猙獰的、索取無度的本質，最終化為黑煙。

**第六章：謝幕的清醒與永恒的課題**

第十一夜，“你沒有多少觀眾”。艾莉森被推上一個巨大的、燈光刺眼的舞臺。臺下是黑壓壓、望不到邊際的“觀眾”席，坐滿了模糊不清、竊竊私語的影子。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她感到無數(shù)挑剔、期待、嘲弄的目光。一個聲音在她腦海響起：“表演！取悅他們！否則你毫無價值！”巨大的表演壓力讓她幾乎窒息。她想起第九夜的“做自己”，想起第八夜的“不被影響情緒”。她深吸一口氣，環(huán)視那無邊的黑暗觀眾席，忽然笑了。“你們是誰？”她大聲問，聲音在空曠的舞臺回蕩，“我不認識你們，你們也不真正在乎我。我的價值，不需要你們的掌聲來證明?！彼辉倏磁_下，而是自顧自地、有些笨拙但非常認真地哼唱起一首小時候喜歡的童謠。臺下的竊竊私語漸漸停止，那些模糊的觀眾影子開始一個個消失，最后，巨大的舞臺只剩下她一個人，燈光也變得柔和。前所未有的輕松感包裹了她。

第十二夜，圣誕節(jié)的清晨?！澳阌肋h最好的自己”。

艾莉森和盧卡斯再次站在了大廳中央。十二幅油畫此刻都散發(fā)著溫潤平和的光芒。最后那幅畫上，扭曲的人形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清澈的湖泊，倒映著寧靜的天空和一個模糊但充滿力量感的人影輪廓。

壁爐的火焰變成了溫暖的金黃色。那詭異的腐朽氣息被松木和烤姜餅的香甜氣息取代（雖然莊園里并沒有這些東西）。

“看來你畢業(yè)了，優(yōu)等生。”盧卡斯的聲音帶著笑意和如釋重負，他的臉色也恢復了紅潤。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艾莉森看著煥然一新的（或者說，恢復了原本溫暖面貌的）大廳，感覺像做了一場漫長而離奇的夢，但身體和心靈的疲憊與成長感卻是真實的。

“回響莊園，”盧卡斯解釋道，“是一位古老的心靈術士建造的，他用畢生力量凝聚了這些關于自我認知和成長的殘酷真理。它會在特定時間（比如圣誕節(jié)這種充滿情感張力的時刻）吸引需要‘上課’的靈魂。那些規(guī)則，是保護，也是考驗。違背者，會被困在對應的‘課程’幻境中，不斷重復痛苦，直到……崩潰或領悟?！彼D了頓，“我……曾經(jīng)差點沒能通過‘習慣分別’。”

艾莉森恍然大悟，看著那十二幅畫，每一幅都代表了她剛剛經(jīng)歷的一場心靈戰(zhàn)役?！八裕@些課……”

“是起點，不是終點?！北R卡斯接話道，他指著最后一幅畫，“‘你永遠最好的自己’——這不是一個固定終點，而是一個持續(xù)精進、不斷靠近理想自我的動態(tài)過程。認識自己，接納自己，完善自己，這就是永恒的課題。”

晨光透過高大的彩繪玻璃窗照射進來，在溫暖的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影。門外的暴風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歇，世界一片銀裝素裹，清新而安寧。

“走吧，”盧卡斯拿起兩人的行李，“真正的圣誕節(jié)早餐在等著我們。這次，我保證是個正常的咖啡館。”

艾莉森最后看了一眼那十二幅畫，它們的光芒漸漸隱去，恢復了普通的古董油畫模樣。但她知道，那些箴言已經(jīng)刻在了她的靈魂里。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自由的空氣，微笑著說：“好。不過，盧卡斯，下次‘圣誕奇遇’，請?zhí)崆敖o個正常點的劇透。”她推開了回響莊園沉重的大門，踏入了雪后初霽的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