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彼醋“蛏募绨颉?/p>
冰層下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著冰面。艾莉森的呼吸突然卡在喉嚨里——那聲音太像去年平安夜,她躲在閣樓聽見的動靜。那天她為了找父親藏起來的禮物,踩著梯子爬上閣樓,卻在地板縫里看見雙穿著紅靴子的腳,靴底沾著的松針和此刻盧卡斯褲腳的一模一樣。
“是風(fēng)吧?!彼笸肆税氩?,卻被盧卡斯攥住手腕。他的掌心滾燙,指甲幾乎嵌進她的肉里,這股熟悉的偏執(zhí)讓她想起他撬教堂門鎖時的樣子——那時他也是這樣攥著她的手,說“別怕,秘密總得有人看見”。
湖底的藍光突然炸開,冰面的裂縫瞬間蔓延到腳邊。艾莉森低頭,看見冰下有團模糊的紅影在動,像被裹在紅布里的活物。盧卡斯突然笑出聲,笑聲在空曠的雪地里撞出回聲:“我就知道,圣誕老人才不是穿紅袍子的胖子?!?/p>
他的話像鑰匙插進鎖孔。艾莉森猛地想起十歲那年的圣誕夜,她躲在窗簾后看見的景象:父親穿著母親的紅大衣,往襪子里塞糖果時踩翻了圣誕樹,彩燈纏在他腳踝上,像圈發(fā)光的鎖鏈。那時她以為是圣誕老人,直到后來看見父親藏在衣柜深處的紅大衣,袖口沾著和姜餅人上一樣的糖霜。
“欲望會變成鏡子。”盧卡斯突然開口,冰面下的紅影離他們越來越近,“你追的到底是真相,還是自己心里的幻影?”
話音未落,冰面突然劇烈震顫。艾莉森被盧卡斯拽著往后撲,摔進雪堆的瞬間,她看見裂開的冰洞里浮起個紅絨布包,和湖底那個一模一樣。盧卡斯伸手去撈,指尖剛碰到布料,整個人突然被往下拽——冰洞里伸出的不是手,是團纏繞著彩燈的鎖鏈,正往他手腕上纏。
“別碰!”艾莉森的尖叫卡在喉嚨里。她看見盧卡斯眼里的興奮突然變成驚恐,就像去年他撬開門鎖后,看見教堂鐘擺里藏著的不是情書,是管理員女兒十年前的日記本,最后一頁寫著“爸爸說圣誕夜說謊的孩子會被鎖在鐘里”。
她撲過去拽盧卡斯的衣領(lǐng)時,冰洞里的紅影突然浮出水面——那是件被水泡得發(fā)脹的紅大衣,領(lǐng)口別著枚生銹的圣誕胸針,和父親衣柜里那枚一模一樣。鎖鏈突然松開,盧卡斯跌坐在雪地里,紅大衣順著裂縫沉回湖底,藍光跟著暗下去,只剩冰面反射著月光,像塊巨大的鏡子。
“我只是想知道,”盧卡斯的聲音發(fā)顫,“為什么每年圣誕夜,我家閣樓都會傳來拆禮物的聲音,可我從來沒收到過圣誕老人的禮物?!?/p>
艾莉森突然想起母親說過,盧卡斯的父母在他五歲那年的圣誕夜出了車禍,他當(dāng)時抱著拆開的玩具車等了整夜。她摸出兜里的姜餅人,剩下的半塊還帶著余溫:“你看,它被咬過的地方,像不像你去年畫的雪人?”
盧卡斯抬頭時,睫毛上的冰碴落進眼里。艾莉森把姜餅人遞給他,月光下,被咬掉的缺口確實像個歪頭笑的雪人。遠處教堂的鐘敲了四下,冰面的裂縫開始結(jié)冰,紅大衣沉下去的地方,慢慢凍成朵雪花的形狀。
“也許欲望不是用來追的。”艾莉森輕聲說,掌心的燭臺印記還在發(fā)燙,“是用來讓我們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盧卡斯突然笑了,把姜餅人塞進嘴里。糖霜的苦味里,艾莉森仿佛嘗到了父親往襪子里塞糖果時的慌張,嘗到了盧卡斯抱著玩具車等父母時的甜味,嘗到了自己搶妹妹禮物時的酸澀——原來所有追逐的盡頭,都是些被小心翼翼藏起來的溫柔。
雪又開始下,落在冰面上,蓋住那些尚未凍實的裂縫。盧卡斯起身時,袖口的淤青蹭在艾莉森手背上,像塊暖烘烘的印記。他們往回走時,誰都沒再提冰湖下的紅大衣,只是盧卡斯突然說:“明年圣誕,我們?nèi)ソo管理員的女兒送本新日記本吧?!?/p>
艾莉森抬頭,看見圣誕樹頂?shù)男切遣薀粼谘╈F里閃,像誰在天上眨了眨眼。她突然明白,那些被欲望推著跑的夜晚,其實是心里的小孩在喊:“等等我,我還沒準備好和過去說圣誕快樂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