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哥哥,毫不猶豫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用蘊含著龍家本源生機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喂進她口中,硬生生將她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她痛得神志模糊時,曾死死咬住哥哥的耳朵哭喊:“哥!不許死!不許離開我!”
如今,她的牙齒深深陷進自己早已傷痕累累的下唇,鐵銹般的血腥味混合著淚水的咸澀,在這深秋的病房里,凝成了絕望的血痂。
“嘀————————?。。 ?/p>
毫無征兆地,刺耳的長鳴如同喪鐘般從生命監(jiān)護儀上爆發(fā)出來!那代表著心跳的曲線瞬間拉成一條絕望的直線!
“不——!?。 ?/p>
龍巧云眼前一黑,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重重地栽倒在冰冷的床沿。額頭抵著哥哥那只冰涼得沒有一絲活氣的手背,她終于從被淚水與鮮血堵死的喉嚨深處,擠壓出一聲破碎到極致的呼喚:
“哥……!”
這聲微弱的呼喚,卻像一把鑰匙,驟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那年,天地初雪,純白無垠。哥哥背著她,在厚厚的積雪中踩下第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雪花落在他烏黑的發(fā)頂和肩頭。他側(cè)過頭,呵出的白氣氤氳了眉眼,聲音溫暖而堅定:“哥會永遠走在前面,把雪踏軟了,你再走,就不冷了。”
此刻,他的掌心再無半分暖意,只有藥物浸潤后留下的、潮濕冰冷的黏膩感,像春日里化了一半、又臟又冷的殘雪。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龍巧云。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青玉色眼眸死死盯住那發(fā)出死亡長鳴的監(jiān)護儀屏幕,又猛地看向哥哥毫無生氣的臉。然后,她做了一個近乎瘋狂的動作——
她開始數(shù)呼吸機強制輸入的頻率。
“嘶……呼……”
她強迫自己,將自己混亂、急促、帶著血腥味的喘息,一點一點地,艱難地,調(diào)整成與呼吸機運作完全同步的節(jié)奏!當那冰冷的機器推動著哥哥的胸膛,極其微弱地起伏一次,她便跟著深深地、用力地吸進一口氣;
當機器停止,她也屏住呼吸。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胸腔里那點可憐的、帶著血腥味的生氣,通過這虛無的同步,強行渡入哥哥那具破碎的軀殼之中!這是最原始的、最笨拙的、也是最絕望的共生祈求!
暮色,如同巨大的、悲傷的藍色帷幕,緩緩籠罩了這間充滿死亡氣息的病房。窗外的最后一絲天光也消失了,只剩下醫(yī)療儀器幽幽的光芒,將八千三百根蠕動的管線映照成一片詭異的光之叢林。
淚水早已模糊了龍巧云的視線,她分不清哪根管子里流淌的是維持生命的昂貴藥劑,哪根管子里流淌的,是哥哥正在飛速流逝的、所剩無幾的命數(shù)。她只是固執(zhí)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那同步的呼吸,額頭頂著哥哥冰冷的手背,如同溺水者抱著最后一塊浮木。
時間失去了意義。
“哥……”
她沙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著枯木,在儀器的嗡鳴中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你說你……怎么就那么能浪呢?這才幾天……這都第幾次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她的聲音里沒有責備,只有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和恐懼,“(四次……我知道是四次……)你這樣……真的會……會英年早逝的呀……”
淚水再次無聲地滑落,滴在哥哥蒼白的手背上。
“哥……”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種近乎卑微的哀求,顫抖得不成樣子,“算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好不好?你不準……不準走在我前面……你答應過我的……你聽到?jīng)]有?”
她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青玉色眼眸死死盯著哥哥緊閉的雙眼,仿佛要穿透那層眼皮,喚醒沉睡的靈魂,“我求求你……睜睜眼吧……看看我……只要你醒過來……以后……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絕對好好聽話……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哥……求求你了……”
絕望的哀求,在冰冷的暮色中,低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