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段溫馨的回憶陡然轉(zhuǎn)向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尷尬。
“還有啊…咳咳…想起這件事…咳咳…”龍笑傲的聲音變得有些古怪,混雜著窘迫和懷念,“其實(shí)…其實(shí)當(dāng)時…我也喝得差不多了…腦子…暈乎乎的…”
他背著不省人事的龍雪歸,在迷宮般的龍家深宅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月光朦朧,樹影婆娑。他憑著模糊的記憶,推開了一扇雕刻著繁復(fù)蓮紋的木門。門內(nèi),氤氳的水汽帶著花香撲面而來。
“……當(dāng)時我不小心…咳咳…背著你…走錯了路…”龍笑傲的咳嗽聲里帶著難言的尷尬,“走到了…走到了…女眷專用的…浴堂…咳咳咳…”
門內(nèi)的景象瞬間讓他本就暈眩的腦子徹底宕機(jī)——幾個正在沐浴的龍家女子驚愕地看著門口這兩個闖入的不速之客。水汽蒸騰中,尖叫還未及出口,醉意和疲憊如同山崩海嘯般徹底淹沒了他殘存的意識。
“……咳咳…當(dāng)著…好像四五個…女生的面…我們倆…就那樣…噗通…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睡了過去…咳咳…”
龍笑傲的聲音低不可聞,仿佛那記憶本身都帶著灼人的熱度。“到了早上…咳咳…是被…硬生生扇醒的…臉上…火辣辣的…一左一右…對稱得很…咳咳…”
他艱難地抬起手,仿佛還能觸摸到當(dāng)年臉頰上那清晰的指痕印記?!翱瓤取阒绬??那時候…我迷迷糊糊睜開眼…先看到的是你…”
記憶里,龍雪歸也剛剛被扇醒,平日里蒼白冷漠的臉頰上,赫然印著兩個清晰的紅手印,一直紅到了耳根。那雙總是清冷如寒星、仿佛能洞悉萬物規(guī)律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里面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茫然、羞憤,還有一絲……不知所措的懵懂。
“……看著你…一臉通紅的樣子…非?!浅!?/p>
龍笑傲尋找著詞匯,最終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溫柔吐出,“…可愛…那是我…第一次在你臉上…看到那么大的…反差…那么生動的表情…結(jié)果…咳咳…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被扇紅的…”
他虛弱地笑了笑,那笑容里盛滿了苦澀的甜蜜?!跋氲疆?dāng)時…你瞪著眼睛…像只受驚的雪兔…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的樣子…真的…真的…”
那畫面如此清晰,如此鮮活,卻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jìn)他此刻千瘡百孔的心臟。
龍笑傲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身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和無法抑制的嗆咳。鮮血不再是嘴角的細(xì)流,而是大口大口地嘔出,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在冰冷的地面洇開刺目的暗紅。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骨頭的皮囊,軟軟地癱靠在墻角,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舊風(fēng)箱的嘶鳴,沉重而艱難。那雙曾經(jīng)銳利如鷹隼、燃燒著不羈火焰的眼眸,此刻被厚重的疲憊和深不見底的哀傷浸透,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搖曳著,一點(diǎn)點(diǎn)黯淡下去。
“雪歸啊…”他喃喃地呼喚著那個名字,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卻承載著萬鈞之重,“那些…我們一起走過的路…看過的星辰…鬧過的笑話…那些…我以為會永遠(yuǎn)刻在時光里的…金子般的碎片…”
他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混著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在蒼白如紙的臉上劃出凄艷的痕跡,“如今…都變成了…刺向我的…最鋒利的刀…一刀…一刀…都在提醒我…我就要…永遠(yuǎn)地…離開這…有你笑聲和身影的世界了…”
他喘息著,積蓄著最后一點(diǎn)力氣,發(fā)出絕望的低吼,“而你…卻還…傻傻地…固執(zhí)地…以為…你能拉住我…以為…我能…好好活著…你這個…天底下…最笨的…研究員啊…”
眼皮如同灌了鉛,沉重得再也無法抬起。視野徹底沉入黑暗,只有耳邊血液奔流的轟鳴和心臟掙扎跳動的微弱鼓點(diǎn)。意識像沉入冰冷深海的水滴,不斷下墜,下墜……周遭的一切感知都在迅速抽離,世界在遠(yuǎn)離,死亡的寂靜如同巨大的黑幕,緩緩合攏。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深淵邊緣,一個聲音,一道他至死也不會認(rèn)錯的聲音,如同撕裂永夜的驚雷,又似穿透亙古冰川的陽光,驟然在他靈魂深處炸響!
那聲音帶著哭腔,帶著耗盡生命的決絕,帶著穿透生死的悲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識核心:
“你怎么這么傻,我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呢?!”
**轟——!**
這道聲音,這來自靈魂彼岸的呼喚,蘊(yùn)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如同一道狂暴的電流,瞬間貫穿了龍笑傲瀕死的軀體,將他從徹底沉淪的黑暗深淵中狠狠拽了回來!
龍笑傲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剛剛還黯淡無光、死氣沉沉的眼眸,此刻瞪得滾圓,瞳孔因?yàn)闃O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急劇收縮。他死死地盯著——是的,不是幻覺!——那個在他面前,身體冰冷僵硬,生機(jī)早已斷絕、被他親手確認(rèn)死亡的龍雪歸!
然而,就在他看清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浩瀚而溫和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從他身體的最深處,從每一個瀕臨破碎的細(xì)胞核心里,轟然爆發(fā)!像沉寂億萬年的火山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像干涸龜裂的大地迎來了九天之上的甘霖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