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漫過冰冷的青磚縫隙,如同一條條蜿蜒的暗紅色小溪。鳳五爺那件早已被血污、石灰、煤灰浸透的白綢襯衣,此刻徹底化為刺目的絳紫色,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卻傷痕累累的身軀輪廓。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間潰爛的傷口,帶來鉆心的劇痛與窒息感。
他喘息著,看著眼前殘存的十二名死士。這些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眼神麻木而瘋狂,如同沒有痛覺的傀儡,再次結(jié)成緊密的圓陣,步步緊逼。手中的緬刀,在連番的劈砍絞殺下,已然卷刃、崩口,失去了鋒芒。
鳳五爺眼中閃過一絲疲憊,隨即化為更深的狠厲!他猛地將卷刃的緬刀擲于腳下!反手扯住腰間那條沉重的鐵鏈,雙臂肌肉賁張,用盡最后的力氣,“嘎嘣”一聲,竟將粗大的鐵鏈生生扯斷!斷裂的鏈梢鐵鉤,在他手中化作了一條猙獰的斷頭鞭!
鏈影如怒龍翻江!帶著鳳五爺最后的狂怒與不甘,狠狠掃向逼近的死士圓陣!
“鐺!咔嚓!噗!”
鏈影掃過!三柄沉重的斬馬刀應(yīng)聲而斷!鞭梢那沉重的鐵鉤,如同死神的鐮刀,精準(zhǔn)地勾住了一名死士的琵琶骨!鳳五爺腰身猛地回旋發(fā)力!
“啊——!”
慘叫聲中,那名死士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被鐵鉤拖拽著,狠狠甩向貨倉角落一個熊熊燃燒、用來熬煮瀝青的巨大火盆!
“滋啦——!”
皮肉燒焦的惡臭瞬間彌漫!凄厲到非人的慘嚎戛然而止!
然而,這傾盡全力的一擊,也徹底引爆了鳳五爺體內(nèi)壓抑已久的傷勢!他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大口粘稠的、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烏黑淤血,如同壓抑了許久的火山,狂噴而出!濺落在冰冷的鐵鏈和布滿煤灰的地面上!方才那巨漢的銅棍重?fù)簦K究是震裂了他的肺腑!毒傷與內(nèi)傷,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吞噬著他最后的生命力。
“小九…看好了…”
他單膝跪地,用斷鏈支撐著身體,口中喃喃著,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仿佛是對著虛空中的幼弟低語。他染血的手指顫抖著,猛地扯開胸前早已破爛不堪、被血染透的襯衣!
鎖骨下方,那處從未示人的肌膚上,赫然紋著一只展翅欲飛、浴火而生的朱雀刺青!此刻,在貨倉搖曳的火光映照下,那朱雀的翎羽仿佛真的在泣血,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妖異與悲壯!
他用盡最后的意志力,將手中那截沉重的斷鏈再次揮舞起來!鐵鏈如同垂死的怒龍,發(fā)出不甘的嗚咽,纏繞住最后五名撲上來的死士脖頸!
腰身,如同一個被抽打到極限的陀螺,用盡生命最后的光華,猛地急旋!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五聲清脆到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頸骨斷裂聲,如同喪鐘,密集地敲響!五具尸體如同被割斷的麥稈,同時軟倒!
而他,也終于力竭!雙膝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青磚地面上!手中那柄伴隨他浴血廝殺、刃口已然翻卷的魚腸短劍,被他當(dāng)作最后的拐杖,死死拄在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劍尖在青磚上劃動,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最終,刻下了一個繁復(fù)而古老的、屬于鳳家最高等級的密符——那象征著傳承與最后的囑托。
**第十二章:血繪河圖**
晨曦,如同遲到的憐憫,終于艱難地穿透了貨倉殘破的窗戶和高高的氣孔,驅(qū)散了些許濃重的黑暗與血腥。微弱的、帶著涼意的光線,斑駁地灑落在尸山血海之上。
鳳五爺拄劍跪在血泊之中,身體微微顫抖。他艱難地抬起左手,顫抖著從貼身的內(nèi)袋里,摸出一塊早已碎裂、表殼凹陷的鎏金懷表。表盤上,玻璃盡碎,纖細(xì)的指針,永遠(yuǎn)地、固執(zhí)地停在了——“戌時三刻”。
看著那永遠(yuǎn)凝固的時間刻度,鳳五爺布滿血污與灰塵的臉上,竟緩緩地、緩緩地扯開一個極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有無盡的溫柔與懷念——那是幼弟鳳九皇呱呱墜地的時刻,是他作為兄長,第一次將那個柔軟小生命抱在懷中的永恒瞬間。
他顫抖著,摘下了鼻梁上那副早已碎裂的金絲眼鏡。鏡腿變形,鏡片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他艱難地抬起手,對著其中一塊稍大的鏡片,輕輕地呵了一口氣。微弱的白霧在冰冷的鏡片上凝結(jié)。
然后,他用那根沾滿了自己與敵人鮮血的食指,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在身下那灘粘稠、暗紅的血泊之中,緩緩地、一筆一劃地勾勒起來!
線條縱橫交錯,點線相連!那是古老的、蘊藏著天地至理的——河圖!洛書!
“乾坤…未定…咳咳…”
他一邊畫著,一邊艱難地喘息、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帶出大股大股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黑血,濺落在未完成的圖案上,暈開一片片更深的暗紅。
當(dāng)最后一筆艱難落下,一個由鮮血繪制的、殘缺卻完整的河圖洛書,赫然呈現(xiàn)在青磚與血泊之上!
也就在此刻!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