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11章 車禍（第8頁）

火海中心，他的五哥，在足以融化鋼鐵的烈焰中，艱難地、緩緩地回過了頭！那張被火焰映照得忽明忽暗、布滿血污與汗水的臉上，竟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溫柔的微笑！他沾滿鮮血的左手，對著鳳九皇的方向，艱難地、卻又無比清晰地比劃出一個手勢——那是他們兒時，在母親窗下，用一根紅繩翻出各種花樣時，代表“平安”與“等我”的獨(dú)特手語！

同時，他的右手，用盡生命最后一絲力量，朝著鳳九皇所在的江面方向，狠狠地、決然地一推！仿佛要將生的希望，隔著熊熊烈焰與滔滔江水，傳遞過來！

隨后，砰砰的幾聲爆炸聲，一整輛汽車都被炸翻了天，那些飄散的金絲眼鏡碎片，在火雨中凝成三百六十度星圖。

**第十五章：血色金庫**

當(dāng)法國巡捕那艘涂著白漆、鳴著刺耳汽笛的巡邏艇，將如同水鬼般奄奄一息的鳳九皇從冰冷的江水中撈起時，他冰冷僵硬的手中，依舊死死攥著半塊溫潤的、雕刻著鳳紋的羊脂玉佩。玉佩的邊緣，正一滴、一滴地滲出殷紅的血珠，落入渾濁的江水中，暈開淡淡的紅痕。

沙面領(lǐng)事館的醫(yī)療室里，潔白的墻壁，锃亮的銅制病床，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這一切都試圖將他拉回所謂的“文明”與“安全”。然而，鳳九皇卻如同受傷的野獸，固執(zhí)地掙脫了柔軟的床鋪，蜷縮在房間角落一個散發(fā)著濃重煤灰與鐵銹氣味的、骯臟的空貨箱里。只有這里，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屬于五哥的體溫與那縷早已融入靈魂的、母親留下的沉水香氣。這是他在這個冰冷世界上，僅存的、帶著溫度的巢穴。

每個午夜夢回，意識在劇痛與藥物中沉浮時，他總會被拖入那片永恒燃燒的火海。五哥的身影在烈焰中不斷分解、破碎：

是三歲元宵節(jié)，他被高高架在五哥寬厚溫暖的肩頭，看著滿城花燈如星河璀璨時，那堅實(shí)的觸感；

是五歲那年，他打碎了父親心愛的鈞窯筆洗，五哥默默擋在他身前，替他承受了沉重家法，后背被打得皮開肉綻卻一聲不吭的背影；

是七歲盛夏，在祠堂幽靜的竹林小屋里，五哥握著他的小手，在密碼本上寫下第一個密電碼時，指尖傳來的微涼與耐心；

……

這些碎片最終都如同百川歸海，匯聚成匯豐銀行那座冰冷、厚重、象征著無盡財富與秘密的保險庫巨門前！門扉上，赫然用尚未干涸的、暗紅的鮮血，繪制著一只振翅欲飛、口中銜著古老玉環(huán)的——朱雀圖騰！那圖騰，是五哥用生命繪制的最后路標(biāo)！

三日后。匯豐銀行。地下金庫區(qū)。

空氣冰冷而凝滯，彌漫著金屬、油墨與一種深入骨髓的、金錢特有的冰冷氣息。巨大的、需要數(shù)人合力才能轉(zhuǎn)動的圓形金庫門，如同神話中守護(hù)寶藏的巨獸之口，沉默地矗立在鳳九皇面前。

他伸出依舊纏著繃帶、微微顫抖的手。掌心，那道早已結(jié)痂、卻依舊隱隱作痛的“丙戌”血字疤痕，如同燃燒的烙印。他將掌心，緊緊貼合在金庫門那冰冷的、雕刻著復(fù)雜花紋的黃銅鎖盤中央！

“咔噠…咔噠…隆隆隆…”

沉重到令人心悸的齒輪咬合聲，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喚醒，開始緩緩轉(zhuǎn)動！那冰冷、精密、代表著西方工業(yè)力量的機(jī)括運(yùn)轉(zhuǎn)聲，竟然無比詭異地、絲絲入扣地與鳳九皇腦海中，五哥在煤艙底、在貨倉血戰(zhàn)中，那沉重、艱難、帶著血沫的喘息聲，完美地重疊在了一起！仿佛兄長的靈魂，正附著在這冰冷的金屬之上，為他開啟最后的生門。

“轟…”

低沉的悶響中，重達(dá)數(shù)十噸的金庫門，緩緩向內(nèi)滑開。

金庫內(nèi)景，在煤氣燈慘白的光線下，如同畫卷般展開。

金光！刺目的金光！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

三百六十個大小一致、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厚重鐵皮箱，如同沉默的士兵方陣，占據(jù)了金庫絕大部分空間！箱蓋敞開著，里面是碼放得如同磚墻般的——金條！在煤氣燈下流淌著沉重、冰冷、卻又無比誘人的赤金色光澤！金山銀海，不足以形容其震撼之萬一！

然而，鳳九皇的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越過了這足以買下半個上海灘的財富，死死釘在了所有金條之上，一個不起眼的紫檀木小匣上！

他踉蹌著上前，如同朝圣般，顫抖著打開了匣蓋。

匣內(nèi)，猩紅的絲絨襯墊上，靜靜地躺著——半副碎裂的金絲眼鏡！鏡框扭曲變形，鏡片布滿裂痕。正是五哥鳳五爺最后時刻佩戴的那一副！

鳳九皇如同被雷擊中，顫抖著拿起那半副眼鏡。當(dāng)他的目光，透過那蛛網(wǎng)般的裂痕，落在內(nèi)側(cè)鏡片上時——

呼吸，瞬間停滯！

鏡片內(nèi)側(cè)，用極其細(xì)密、早已干涸發(fā)黑的……血跡，清晰地書寫著一行生辰八字！

那時刻，那分秒…正是當(dāng)年鳳家遭逢大難，年僅八歲的他，為了躲避粘桿處的搜捕，在管家忠伯的幫助下，驚慌失措地躲進(jìn)后院那口散發(fā)著濃烈咸腥味的腌魚桶中，瑟瑟發(fā)抖、度秒如年的——那個時刻！

**第十六章：永劫之咒**

黃浦江的風(fēng)，帶著江水的腥咸與都市的塵埃，卷起幾張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給死人用的黃色紙錢，掠過外灘冰冷華麗的花崗巖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