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33章 戲（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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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zhí)斓氖种笓徇^褪色的戲服，積塵的綢緞在晨光里漾起微瀾。他踮腳摘下梁間蛛網纏繞的鳳冠，金絲雀尾翎掃過鼻尖時，恍惚看見父親執(zhí)著戒尺的身影——七歲那年，龍嘯天也是這般將鳳冠戴在他頭頂，說唱戲的要領在“眼隨翎動，聲追魂走”。

“哥，這蟒袍蛀了。”龍巧云從樟木箱底扯出一件玄色戲服，陳年的霉氣驚起梁間乳燕。她抖開衣襟的剎那，袖口金線繡的蟠龍竟似活了，隨晨風在她腕間游弋。

龍?zhí)煳磻暎讣庠诎唏g的妝臺上劃出五道清痕。銅鏡里映出兄妹倆交疊的身影，他忽道：“記得《夜奔》的起勢么？”

龍巧云旋身踏上戲臺，腐朽的木板在她足尖下呻吟。她虛握不存在的馬鞭，右腿高抬時裙裾翻卷如白浪——那是父親最愛的“探海望月”?？僧斔仨?，眼底流轉的光比當年更添三分凜冽，驚得檐下麻雀撲棱棱亂飛。

“錯了?！饼?zhí)熨亢鰭亖硭?，“父親說林沖夜奔，須裹著風雪?！彼鼐勗谒箝g抖出裂帛之聲，竟真似北風卷著雪粒子砸落臺前。

龍巧云怔怔望著兄長。褪色的戲服空蕩蕩懸在他身上，可當龍?zhí)鞕M臂虛指那輪殘月時，她分明看見父親執(zhí)劍的身影與他重疊。夜梟掠過枯枝的啼鳴里，龍?zhí)斓难サ自谂_板碾出三圈半弧——正是當年父親親授的“踏雪尋梅”步。

“數(shù)盡更籌，聽殘銀漏——”

龍巧云剛啟唇便被自己的聲音驚住。少女清亮的嗓音撞在殘破的戲樓穹頂，竟震得梁柱簌簌落灰。最后那個“漏”字在晨霧里拖曳出顫音，驚醒了十里外荷塘的眠鴨。

龍?zhí)焓种械碾僦小爱斷ァ眽嫷?。他記得這是母親懷巧云那年，父親在生辰宴上唱的《寶劍記》。彼時父親蟒袍玉帶，一句“逃秦寇”震落滿堂琉璃燈火，而此刻妹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模樣竟比當年名角更攝人心魄。

“接詞啊?！饼埱稍瞥嘧闾み^滿地碎瓦，染塵的腳踝在朝陽下白得晃眼。她忽將水袖甩向兄長面門，那素緞卻像通了靈性，輕輕柔柔纏住龍?zhí)斓氖滞蟆?/p>

“負血海。。。”龍?zhí)靹傞_口便嗆住。沙啞的尾音劈了岔，倒真似負傷的林沖。他摸著喉結發(fā)怔，此處本該貼著父親溫熱掌心教導換氣。

龍巧云忽從背后環(huán)住他。少女溫軟的胸膛貼著他震顫的脊骨，指尖按在他橫膈膜處：“父親說氣要沉在這兒。”

龍?zhí)鞙喩斫┲?。晨露從破瓦檐滴落頸間，他卻在妹妹清甜的呼吸里嗅到一絲父親抽過的旱煙氣味。當巧云引著他的手按在自己丹田時，掌下那躍動的溫熱，讓他想起父親教他們扎馬步時，抵在后腰那柄檀木戒尺的觸感。

“逃秦寇。。?！饼埱稍瀑N著他耳垂吐氣，聲波震得他耳膜微癢。龍?zhí)觳挥勺灾鞲叱?，驚覺自己那沙啞的嗓音在妹妹的和聲里，竟化作了金玉相擊般的清越。

正午的日頭曬裂了臺前青磚。龍巧云解下發(fā)帶權作雉雞翎，烏發(fā)隨著“望家鄉(xiāng)去路遙”的唱詞飛揚如瀑。她旋身時繡鞋甩脫，赤足點在碎瓷片上竟渾不在意，點點血梅隨著舞步在斑駁的臺板上悄然綻放。

龍?zhí)焱妹蔑w揚的裙角，忽記起五歲那年打翻胭脂，被父親罰唱五十遍《思凡》。彼時巧云才五歲，卻偷偷蘸了胭脂在他臉上涂抹鬼臉，害他笑場挨了十記手板。

“小尼姑年方二八——”

龍巧云忽地轉了戲文，眼波流轉間竟真似個懷春的小尼姑。她將兄長的腰帶扯作拂塵，甩袖時帶起的風撲滅了香案殘燭。龍?zhí)旎琶θプo燭火，卻被她踩著“云步”繞得暈頭轉向，恍如跌回兒時捉迷藏的歲月。

暮色染紅水袖時，龍?zhí)旖K于唱全了《夜奔》。那句“紅塵中誤了武陵年少”猶帶血絲，卻意外有了滄桑韻味。龍巧云蜷在戲箱上輕輕打拍子，腳踝的血漬凝成暗紅琥珀，和聲卻清亮如初春解凍的溪澗。

當最后一句“顧不得風吹雨打度良宵”散入夜風，殘破的戲樓忽地落下宿雨。龍?zhí)焱旰熀竺妹秒鼥V的身影，恍惚看見父親執(zhí)傘立于臺下，輕輕拊掌。他伸手去探，只接到掌心一點冰涼的雨滴。

“明日給父親唱這出吧。”龍巧云將額頭抵在他汗?jié)竦暮蟊?，“他定會掀了棺材板叫好?！?/p>

龍?zhí)煸谟曷暲锏托?，笑著笑著忽地嗆出淚來。他轉身將妹妹冰涼的赤足捂在懷中。戲袍上的蟠龍在雨里泛著幽微的光澤，仿佛父親欣慰的目光，已穿透了那層生死相隔的帷幕。

“叮！您的人性值已增加1點，目前為60點，請繼續(xù)加油，努力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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