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療大廳內重新陷入了那種高科技設施特有的、帶著輕微嗡鳴的靜謐。淡藍色的光芒在龍?zhí)焖诘尼t(yī)療艙表面流淌,映照著他蒼白卻逐漸恢復生機的臉龐。
另一邊,龍巧云正小心翼翼地用冰敷袋觸碰著自己腫起的臉頰和依舊隱隱作痛的屁股,時不時齜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氣,那雙大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過哥哥的醫(yī)療艙,里面交織著委屈、擔憂和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被打踏實了的奇異安心感。
龍葬魂和龍殘夜靠在遠處的墻邊,一個撓著頭似乎還在消化剛才那離譜的一幕,另一個則閉目養(yǎng)神,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龍化民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閃爍著微光的單片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卻投向了角落里那個正對著光滑金屬墻面、齜牙咧嘴檢查自己“尊容”的身影——龍語默。
此刻的龍語默,形象確實有些慘不忍睹。原本棱角分明的臉此刻腫得像發(fā)過頭的饅頭,青紫交加,尤其是眼眶和嘴角,色彩格外濃郁,仿佛開了個染坊。
鼻子似乎也有點歪,說話都帶著點甕聲甕氣的鼻音。他正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顴骨上一塊尤其突出的淤青,疼得“嘶”了一聲。
龍化民踱步過去,用手肘輕輕碰了碰龍語默沒怎么受傷的胳膊,聲音里帶著幾分戲謔和不易察覺的探究:
“喂,我說……被打成這副豬頭樣,后悔不?玩脫了吧?早知道這‘虛擬實境壓力測試’后勁這么大,還搞這么逼真的痛覺反饋,當初是不是該設定個‘無敵模式’?”
龍語默的動作頓住了。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放下手,轉過頭。盡管臉腫得滑稽,但那雙透過腫脹眼縫露出的眼睛,卻異常明亮、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欣慰?
他搖了搖頭,動作因為脖子的酸痛而有些僵硬,但語氣卻十分肯定,甚至帶著點輕松:“后悔?不。一點也不?!?/p>
他看著龍化民臉上明顯愣住的表情,甕聲甕氣地笑了笑,結果扯動了嘴角的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卻依舊繼續(xù)說道:“反而……我覺得挺高興的?!?/p>
“高興?”龍化民徹底愣住了,下意識地回頭又看了一眼龍語默那慘不忍睹的豬頭臉,差點沒忍住又笑出聲,趕緊干咳兩聲掩飾,“被打成這樣就高興了?,你這……啥癖好???你不會是抖M吧?!”
龍語默沒有在意他的調侃,目光越過龍化民,投向遠處醫(yī)療艙里沉睡的龍?zhí)?,眼神變得有些深邃悠遠:“你看他剛才那樣……會憤怒,會計較,會睚眥必報,挨打了會疼,報復成功了會覺得爽快……甚至,還會因為打人把自己手弄骨折而惱羞成怒?!?/p>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分量:“他會悲傷,會高興,會憤怒……他有情緒,有在乎的東西,有想要保護的人,也有恨不得揍扁的混蛋。這證明……他還是個‘人’?!?/p>
“就……就這么簡單?”龍化民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這個理由聽起來平常得近乎……幼稚?與龍語默平時那深不可測、算計深沉的形象完全不符。
“簡單?”龍語默轉回頭,腫脹的臉上努力想做出一個嚴肅的表情,卻顯得更加滑稽,但他的眼神卻無比認真,甚至透著一絲……后怕?“龍化民,你覺得這很簡單嗎?”
他微微向前傾身,盡管動作別扭,卻自有一股壓迫感:“我告訴你,如果哪天,他面對剛才那種情況——被戲耍,被圍觀,被逼到絕境,甚至親近的人被牽連——如果他不再悲傷,不再高興,不再憤怒,反而覺得一切都無所謂,冰冷得像塊石頭,或者只會發(fā)出那種……非人的、絕對理智的冷笑……”
龍語默的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驚擾了什么:“那么,感到悲哀的,就不僅僅是我們幾個了。那將是整個人類的悲哀?!?/p>
龍化民臉上的戲謔漸漸消失了,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變得凝重起來。
龍語默繼續(xù)道,語氣沉重:“真到了那一天,或許我們現(xiàn)在還能站在這里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了。所有尚且還活著的人,恐怕都得把腦袋死死地綁在褲腰帶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提心吊膽,呼吸著的每一口空氣,都可能下一秒就變成致命的毒藥。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一個沒有任何羈絆、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剩下絕對理性和無法想象力量的‘東西’,下一秒會做出什么。”
他的目光掃過龍葬魂、龍殘夜,最后回到龍化民身上:“到時候再后悔?呵,來不及了。你永遠,永遠都想象不到,一個沒有任何弱點和掛礙的、徹頭徹尾的瘋子,究竟能有多么可怕。到時候,人類這個種族還能不能剩下十分之二三,都是個未知數(shù)。但可以肯定的是——”
龍語默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斷言:“像我們這樣的人,像龍家、鳳家,像所有觸摸到這個世界表層之下真實一面的人……幾乎可以說,注定是要被‘絕戶’的存在。能活下來的,或許只有那么一兩條徹底隱藏在陰影里、連自己都忘記了自己是誰的……漏網(wǎng)之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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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龍化民徹底震驚了,嘴巴微微張開,看著龍語默那雙認真到近乎恐怖的眼睛,一股寒意難以抑制地從脊椎骨竄起,瞬間蔓延至全身!他從未想過,龍語默看似玩世不恭、甚至有些欠揍的行為背后,竟然藏著如此沉重甚至恐怖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