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派達爾的刀鋒紋絲不動:“省省吧,君舍。那些我教你的把戲,還輪不到用來對付我?!?/p>
君舍靜默了片刻,他故作傷心地垂下眼來,食指敲擊著桃心木桌面,嗒嗒嗒,節(jié)奏穩(wěn)定得像催眠師的懷表,又像毒蛇潛伏時的尾音。這聲音不響,卻奇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里,讓人格外心煩意亂。
須臾,那敲擊聲戛然而止。
他抬起眼,不知何時,臉上那份散漫已褪得干凈?!昂冒伞!?/p>
“不過將軍,您真的考慮清楚了嗎?”男人盯著斯派達爾的眼睛。“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歷史會怎么記住你?”
“十年后,當人們提起斯派達爾這個名字時—”君舍搖搖頭,像是在惋惜,“他們會說,看,這就是那個在走投無路時,用刀抵著女人喉嚨的懦夫?!?/p>
斯派達爾的呼吸沉了半拍,而這變化被他曾默契合作的下屬捕捉到了。
君舍慢慢轉(zhuǎn)過身,和挑選紅酒般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隨意翻開來。
“說起來,您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吧?”男人指尖劃過某行文字,聲音含著若有若無的嘆息。
“真遺憾…她以后要在檔案里看到,父親最后的光榮事跡,是劫持人質(zhì)。“
所有人都看到,這位將軍握著刀柄的右手,那根代表著承諾與羈絆的無名指,明顯抽動了一下。
“放下刀,將軍?!本嵴?,聲音也涼下來。“至少死得像個人。”
房間陷入死寂,只有鮑曼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所有人都無法理解,這位向來以儒雅謙和聞名的貴族將軍,這個連咳嗽都要用手帕仔細掩口的病弱之人,為什么會做出劫持女性這種事,這徹底違背了貴族世代崇尚的騎士精神。
而就在大家都以為,君舍那番話終于要湊效的時候,這位將軍卻驀然收緊了手臂,刀刃在女孩皮膚上硬生生壓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斯派達爾喉嚨間溢出一陣低笑,“精彩的心理戰(zhàn),君舍,可惜——”他話音頓了頓,牢牢扣住女孩,拖著她一步步往后退,直指會議室的方向。
在場眾人里,只有克萊恩與君舍臉色微變,他們清楚,那間會議室的后墻藏著暗門,連通著封閉的檔案室,而檔案室最深處,有條極少人知曉的密道,能直達后門的停車場。
“讓所有人退出去,”獨臂將軍聲音陡然拔高。“防彈車點起火,安全屋鑰匙放副駕。等我確認安全,自然會放了她!”
這番話條理清晰,地點、要求和交換條件說得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個窮途末路者為求自保的邏輯。
但只有被他劫持在懷里的人知道真相。
透過頸間和刀刃相觸的肌膚,俞琬能感覺得到,那只挾制著她的手,正用盡全力克制著戰(zhàn)栗。
原諒我,孩子,獨臂男人在心里無聲地說。
俞琬不知道接下來會被帶到哪,只能被動地跟著后退,小皮鞋在地毯上磕磕絆絆,起初還帶著幾分慌亂,可越往后,她步伐反倒越來越穩(wěn)。最初的生理性恐懼褪去后,心底有個聲音一直篤定地告訴她:他不會傷害她。
就在穿過會議室門框的剎那,她像是被什么牽引著,鬼使神差回頭望了一眼。
辦公室那頭,克萊恩靜靜站著,一縷深金色額發(fā)垂落在眉骨,遮住了些許眸光。那雙湖藍眼睛此刻已斂去所有情緒,只剩下全然的專注。
那專注太沉了,沉得讓人莫名發(fā)寒。
這眼神她見過的,麗茲空襲那晚,她蜷在墻角,看著趴在教堂鐘樓窗口的他,月光描摹著他深邃的輪廓,狙擊鏡后的眼神就是這樣,冷靜到近乎殘酷,像盤旋在高空的獵鷹鎖定了地面的獵物,只待一個時機,便會毫不猶豫一擊致命。
女孩心里冷不丁打了個激靈。不對,這不對,一個念頭撞進腦海里,她慌忙轉(zhuǎn)動視線,在人群里飛快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