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只是固執(zhí)地牽著他,一路往光影深處走,男人的軍靴在彩石地面上摩出嚓嚓的聲響。這個比她高出許多的男人,此刻竟像頭不情不愿被馴服的獵豹,被她拽得微微踉蹌。
彩繪玻璃把圣經(jīng)故事化作斑斕的光傾瀉下來,在這光束里,女孩學(xué)著前面老太太的樣子在祭壇前小心跪下,又回頭悄悄拉了他一下。
而男人仍一座山似的矗立在身后,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簡直犟得要命。
這里不能高聲講話,她也不好在這說他什么,便只好嘆口氣,雙手交迭在胸前,閉上眼睛,像個小孩子告狀一樣,絮絮叨叨默念了好久。
哪怕只是圖個心安,哪怕只是自我安慰…
男人始終站在石柱旁,看著女孩起身離開了會兒,像是去和管風(fēng)琴那的白發(fā)老執(zhí)事說著什么,這時間早過了五分鐘?;貋頃r,掌心多了個小小的十字架?!暗皖^。”
男人眉頭擰了擰,軍人的本能讓他抗拒這種近乎軟弱的象征,片刻后,還是像被某種絲線牽引一般,順從俯下身來。
她踮起腳尖,把一條細細的銀鏈戴在他的脖頸上,冰涼的十字架瞬間墜入他襯衫之下,緊貼著胸膛。
“我不信這個?!闭Z氣帶著抗拒,指尖卻下意識觸了觸到那枚銀器。
“就當(dāng)…就當(dāng)我信,就當(dāng)…替我戴著它?!?/p>
讓它貼著你心口,就像我一直在你身邊。
這句話在她唇邊滾了滾,終究沒有說出口,她只彎了彎眼,笑容里裹著點水光,格外軟。
克萊恩深深看了她一眼,湖藍色的眼眸里一時翻涌著不習(xí)慣、無奈、縱容,最終,都融化在她映著七彩光暈的瞳孔里。
“嗯?!?/p>
他最終沒有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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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郊外,奧爾利軍事機場
叁架容克Ju52運輸機的螺旋槳撕破了盛夏的晨霧,轟鳴聲震得俞琬耳膜發(fā)著疼。她站在指定送行區(qū)的黃線后,藕荷色旗袍在清一色鐵灰和灰綠軍裝里,顯得格外突兀些。
她想起前幾次離別,她都是站在官邸臺階上,汽車在林蔭道深處拐彎,消失的一刻,心也像是被掏空了一塊似的。
今晨七點的航班,他們凌晨四點就醒了。
她這回在梳妝臺上忙活了很久,用粉餅把眼皮和鼻尖的紅都細細蓋了,又挑了件藕荷色旗袍。那是他上個月陪著她去瑪黑區(qū)的華人裁縫鋪做的,香云紗的料子,領(lǐng)口袖口綴著法國蕾絲。
當(dāng)時他就站在試衣間外,藍眼睛在煙霧后微微瞇起?!斑@件最好看?!?/p>
鏡中的她練習(xí)著微笑。和上次一樣,她想讓他記住自己最好看的樣子。
而今天的克萊恩反常的話多,事無巨細地叮囑,像個患得患失還愛瞎操心的大家長——一個人在家怎么躲空襲,備用干糧藏在哪,如果巴黎亂了,要去哪…
“…。地下酒窖最里間,推開左側(cè)第叁個酒架就是新改的掩體,推開時往左邊用力,你上次就。。。
她裹著晨袍坐在床沿,和個課堂上的學(xué)生似的認真聽著。
“銀行保險柜的密碼是你生日倒過來,那些首飾不值什么,必要時統(tǒng)統(tǒng)當(dāng)?shù)?,不要舍不得…?/p>
這些事,男人前幾天已經(jīng)交代過好幾遍,此刻,他站在穿衣鏡前整理領(lǐng)章,非要她背到一字不差,可眉頭始終微微蹙著,仿佛篤定她轉(zhuǎn)頭就會把這些忘得一干二凈似的。
就在克萊恩戴上黑皮手套,準備跨出門的時候,俞琬習(xí)慣性用指尖勾住了他袖口,動作很輕,卻把他腳步絆住了。
“這次。。。能不能送你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