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嘩啦——
卻是一個不查,那邢忠竟自個兒縮在了桌子底下,打翻了面前碗碟。
邢甄氏趕忙過去攙扶,蹙眉道:“唷,這下真真兒是醉了,岫煙代我送送遠哥兒?!?/p>
邢岫煙應(yīng)下,起身去送陳斯遠。二人并肩而行,轉(zhuǎn)眼到得門前,陳斯遠停步轉(zhuǎn)身道:“表姐留步,我先回了?!?/p>
邢岫煙笑著頷首,目視其進了東面宅門,這才關(guān)了房門回轉(zhuǎn)身形。
這會子邢甄氏與篆兒兩個費了好大氣力方才將邢忠送到后頭臥房里,眨眼間那邢忠便鼾聲如雷。
邢岫煙過來觀量,邢甄氏就道:“別管你爹爹,他只怕是要夜里才能醒酒?!碑?dāng)下扯了邢岫煙到得一旁,那邢甄氏笑吟吟道:“我的兒,我方才瞧著,你與遠哥兒……很是投契?”
邢岫煙道:“本就是表姊弟,與投契不投契的又有什么干系?”
邢甄氏聞言不由得面露揶揄之色,笑道:“便只是表姐弟?我的兒,你方才也瞧見了,那遠哥兒人品才俊可是千里挑一,外頭說不得多少女兒家想著嫁了他呢。咱們家與他家沾著親,你大姑姑來信又有意撮合……這般好的姻緣,簡直是打著燈籠還沒處尋,你自個兒須得多上上心……”
饒是邢岫煙心性淡泊,這會子也掛不住臉,不禁霞飛雙頰,偏了頭去嗔道:“媽媽又渾說……我與篆兒去拾掇去了,媽媽照看爹爹吧?!?/p>
說罷領(lǐng)了篆兒往前頭而去,那邢甄氏追了兩步停在門前,到了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蓋因其生怕自個兒所說被隔壁陳斯遠聽了去。于是口中嘖嘖兩聲,嘟囔道:“與我說話兒有什么可羞的?”
又想起此前情形,邢甄氏撇了撇嘴,只當(dāng)邢岫煙掛不住臉兒,便回身去照看邢忠了。
卻說邢岫煙與篆兒到得前頭,篆兒瞧見殘羹冷炙頓時饞得口水直流,便可憐巴巴地看向邢岫煙。
“姐姐,我方才一直在邊兒上伺候來著,這會子還餓著呢?!?/p>
邢岫煙啞然笑道:“吃吧吃吧,一樣吃一些,若是吃光了小心媽媽罵你。”
“哎!”篆兒歡喜應(yīng)下,抄起邢岫煙用過的筷子,挑了一筷子響油鱔絲,跟著又專挑百葉結(jié)燒肉吃將起來。
眼看燒肉不多,方才轉(zhuǎn)向蟹粉豆腐。待吃了個半飽,眼看邢岫煙將碗碟拾掇了下去,篆兒就道:“姐姐是如何想的?”
“什么如何想的?”
篆兒咬著筷子頭道:“連我都瞧出來了,我就不信姐姐沒瞧出來?!?/p>
“多嘴,吃你的得了!”邢岫煙這般說著,手中動作卻緩慢下來。
哪個少女不懷春?她轉(zhuǎn)過年來就要十七,邢家又算不得高門大戶,再不嫁人只怕就要成老姑娘了。她雖心性淡泊,卻也希冀尋一樁妥帖姻緣。
那表弟陳斯遠不論人品、才俊都極為合她意,說起話來也不似外頭那起子酸書生一般掉書袋。邢岫煙心下自是存了一份念想……只是如今方才見過,這事兒又哪里能定的下來?且還不知表弟有沒有婚約呢,這事兒還是留待往后再說吧。
篆兒又吃了兩口松鼠鱖魚,含混道:“換了我是姐姐,一準兒就嫁了去。那位遠大爺這般年紀就中了舉人,且出手闊綽……姐姐沒瞧見,那些皮料、人參、鹿茸,加起來只怕要幾十兩,好一好就上百兩銀子呢!”
邢岫煙嗔惱道:“你既然想嫁,不若就嫁了去!”
篆兒嘿嘿兩聲,道:“我倒是想,只是那遠大爺未必肯要?!鳖D了頓,又道:“說句不好聽的,遠大爺若是去了蟠香寺,說不得那些沒起子的姑子便是上趕著倒貼也樂意?!?/p>
邢岫煙暗自搖頭,只瞧那晴雯姿容便知,表弟又豈會被蟠香寺中的庸脂俗粉勾=去了魂兒?
忽而心下一緊:是了,那蟠香寺中可是有見不得人的手段的,若真?zhèn)€兒對表弟用了……那可不好!
奈何方才別過,邢岫煙不好尋上門去,便思忖著明兒個一早,趕在陳斯遠臨行前再囑咐一番。
另一邊,陳斯遠不過微醺,領(lǐng)了晴雯、蕓香等回返香菱家中。甫一進門,那蕓香便獻寶也似跑到陳斯遠前頭,倒退而行、擠眉弄眼道:“大爺大爺,那篆兒果然是個小尼姑。說是早年表姑娘一家住在蟠香寺,那會子就認識了。后來蟠香寺?lián)Q了住持,上下都不正經(jīng)起來,妙玉與其師父見勢不對,早早就走了;后來又有香客來糾纏表姑娘,表姑娘一家不得已才搬來了此處?!?/p>
陳斯遠問道:“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