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斯遠的小院兒往薛姨媽處有兩條路,一則沿著東面的夾道直行,二則穿大觀園而過,再轉(zhuǎn)上夾道。
陳斯遠也不耽擱,徑直沿夾道而行,須臾便到了王夫人院兒側(cè)后的東北上小院兒。
他上前叩門,須臾便有同喜開了門扉,觀量一眼不禁訝然道:“原是遠大爺來了,我還道這會子會是誰呢?!?/p>
陳斯遠笑道:“姨太太可在?我有事兒要尋姨太太計議?!?/p>
“在呢,大爺先進來,我稟報太太一聲兒?!?/p>
陳斯遠應下,緩步進得內(nèi)中。
此處東北上小院兒乃是客院,前后兩進格局,偏前頭是個三合院形制。自打薛家搬了來,薛蟠便住在前院兒,薛姨媽與寶釵住在后院兒。
沿著抄手游廊穿過一進院東側(cè)的穿堂,迎面正撞見柳燕兒行了出來。
那柳燕兒瞥見陳斯遠頓時面上訝異,旋即趕忙屈身一福。有同喜在場,又是在薛家居所,陳斯遠便只點頭應承。
待陳斯遠隨著同喜往后園正房去了,那柳燕兒停在穿堂心下納罕。有心偷聽陳斯遠與薛姨媽說了什么,偏生半點機會也無。
這些時日薛姨媽仔細掃聽夏金桂名聲,卻是難得的半點口風也不曾透露。柳燕兒可不是個本分的,她私底下將夏金桂是如何人物掃聽了個一清二楚。
待聽聞此女時常使性弄氣,待身邊丫鬟輕罵重打的,柳燕兒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早年入了燕字門,內(nèi)宅中的糟心事兒什么沒見過?每回扮做妾室進了大戶,那正室都恨不得即刻將她掐死。
柳燕兒情知這等女子做了自家奶奶,自個兒只怕落不得好兒,因是一面尋陳斯遠做援手,一面又生出卷了錢財遠遁千里的心思。
奈何那薛蟠遲遲不歸,薛姨媽又一直看顧著,柳燕兒只能在榮國府中打轉(zhuǎn),任一身本事也使不出來。
眼看前頭臻兒來催,柳燕兒蹙眉回了前院兒正房里。略略閑坐,心下愈發(fā)不安。薛蟠什么性子,她最是知曉。她自個兒什么情形,柳燕兒也知曉。
說來她不過略有幾分姿色,全仗著狐媚子手段哄了薛蟠去,薛蟠方才待她言聽計從??蛇@世間男子從來都是喜新厭舊的,聽聞那新奶奶生得貌美,保不齊薛蟠那廝到時就會見異思遷。
如此,來日自個兒豈非便要任憑新奶奶磋磨?
她原還想著安安分分給薛蟠做個妾室,如今看來……真真兒是爹親、娘親、不如銀子親!
刻下柳燕兒早已拿定了心思,若新奶奶是個面團兒性子也就罷了,若真是那夏家姑娘,不若三十六計走為上。卷上幾千兩銀子,來日改頭換面扮做俏寡婦,尋個相貌堂堂的窮書生嫁了,說不得來日自個兒也能得誥命呢!
因著一時無法可施,柳燕兒心下煩悶,便起身往外行去。臻兒要隨行,柳燕兒蹙眉道:“我這會子心下煩悶,自個兒轉(zhuǎn)轉(zhuǎn)就好。你留在家中,若太太尋我,你便來園子里知會我一聲兒?!?/p>
臻兒不疑有他,當面應下,柳燕兒便挪步離了客院,往園子內(nèi)行去。
卻說柳燕兒進得園子里,一路過得蜂腰橋,正苦悶著往蓼風軒尋去,誰知竟從一旁水榭里轉(zhuǎn)出個錦衣公子來。
柳燕兒瞥了一眼,認出來人乃是賈璉,趕忙斂身一福:“見過璉二爺?!?/p>
賈璉停步掃量一眼,頓時眼前一亮。收攏折扇砸在掌中,不禁笑道:“原是小弟妹……文龍近來可有信來,他何時回來?”
柳燕兒柔聲道:“大爺這幾日還不曾來信,想來還要一些時日方才能處置了金陵事務吧?!?/p>
“原來如此,夏日奔波總是辛苦,可苦了文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