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比我還急
倏忽十來日到得七月下,陳斯遠得了陶監(jiān)丞漏題,只忖度一日便自個兒下場月考,雖八股略顯僵硬,破題卻尤為精彩。
一眾同學、友人都知陳斯遠有意八月下場秋闈,因是也無人與其爭搶,待考罷了,一應人等便紛紛來賀。陳斯遠自知這回不論自個兒考成什么德行,都會名列榜首,拿了積分,是以干脆也不推脫,散學后招呼一干人等尋了一處酒家,這日來了個不醉不歸。
酉初時分,天近黃昏。
大格子巷晴雯處,晴雯與兩個嬤嬤一道兒用了晚飯,略略在庭院中轉了轉權當消食兒,繼而回轉房中,挑了燈火偏腿坐在炕頭仔細納起了鞋樣子來。
她一身豆綠底子花卉刺繡鑲領水藍暗紋綢交領長背心,內襯象牙色交領襖子,下著銅綠色長裙,裙下赤著一雙菱腳登著一雙前幫高、后幫矮的繡花靸鞋(可以理解為拖鞋)。
認了針線,捏著繡花針又在鬢角抿了抿,晴雯仔細納起鞋樣子來,須臾目光不經意一瞥,便瞥見炕桌下那沒封皮的一卷書冊來。
晴雯頓時俏臉兒泛紅!
下晌時賴大娘可算又來了一遭,依舊有的沒的說了一通,待問起晴雯與陳斯遠如何,晴雯兀自支支吾吾含混以對。
那賴大家的便蹙眉說了好一番道理。什么‘遠大爺前程錦繡’,什么‘小花枝巷就養(yǎng)著兩個狐媚子’,什么‘園子里的好些丫鬟見了遠大爺便邁不動腿’。
一時催得晴雯羞怯了,她便板著臉嗔怪起來。賴大家的也不以為意,叮嚀囑咐了一番,臨別前偷偷將一卷冊子塞給了晴雯,只道讓其得空私下里觀量。
晴雯哭笑不得,她又不認字兒,拿著書冊活似睜眼瞎,瞧了又有何用?待送過了賴大娘,晴雯按捺不住納罕,到底翻開冊子瞧了眼,啥時候便羞得沒臉兒見人。
敢情那冊子里只寥寥幾個字兒,余下的都是床笫之間的圖樣。晴雯不過情竇初開,頂多無意中聽過寶玉的墻角,又哪里見識過這等圖樣?一時急切,晴雯便將冊子丟在地上,還跳著腳好一通亂踩。
待心緒平復,晴雯有心將那冊子燒了,想著若讓大爺瞧見了,說不得便認定自個兒是那等狐媚子,于是又抄在手中。
她倒是尋了火盆,奈何思量半晌,到底不曾將那冊子燒掉。心下暗忖,總是賴大娘一番情誼,不若再瞧兩眼?
于是瞧過之后,晴雯不但忘了將冊子毀了,下晌時還神思恍惚,時而想起那冊子上的羞人模樣,時而那圖樣又成了自個兒與大爺……
晴雯撂下鞋子,探手抄起書冊,待咬著下唇正要再次翻閱,忽而聽得外間傳來叩門聲。
晴雯嚇得一激靈,緊忙落地將那冊子塞進了箱籠最底下,旋即這才拾掇了衣裳往外來瞧。
老蒼頭開了門扉,隨即訝然道:“喲,大爺怎么醉成這個樣子?”
小廝慶愈與車夫將陳斯遠架在當間,慶愈便道:“申時散學,一眾同窗攛掇著讓大爺宴請,大爺自是應了。也沒遠走,就在周遭尋了一家酒樓,十幾個人推杯換盞,都挑著大爺敬酒。
大爺許是快意,真真兒是來者不拒,足足喝了一壇子菊花白,當面不過略略紅了臉兒,待一出門見了風,立時就醉了過去。曲嬤嬤快搭把手!”
“哎,哎?!鼻鷭邒邞?,緊忙接替車夫攙著陳斯遠往正房而去。
待晴雯迎出來,頓時唬了一跳,趕忙命二人將陳斯遠攙進西梢間炕上。又吩咐道:“嬤嬤快燒些醒酒湯來,家中若是沒有,趁著天沒黑盡快打發(fā)人采買去?!?/p>
曲嬤嬤應道:“前頭街面上就有藥鋪,我去抓一些來,一會子就得。”
曲嬤嬤扭身急切而去,晴雯又看向慶愈,道:“大爺是如何吩咐的?”
慶愈撓頭道:“大爺都醉了,能有什么吩咐?我方才問大爺要往何處去,大爺就說要來姐姐這兒?!?/p>
晴雯眉頭舒展,心下熨帖不已,旋即又蹙眉思量道:“既如此,大爺今兒個就留我這兒了,你……你回去莫要亂說?!?/p>
她自知自個兒如今見不得光,不然免不得給大爺招惹了麻煩,因是能瞞著還是瞞著的好。
慶愈也是個機靈的,笑道:“好,那我就說大爺往小花枝巷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