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才過,園中嬉笑聲不斷,春熙、夏竹兩個遠遠瞧著,紛紛掩口樂不可支。那涼亭里,自家大爺以紅綢遮了眼目,只顧著循聲四下亂摸。
二姨娘、三姨娘兩個躡足避走,偏又彼此使壞。這會子就見三姨娘拾了個石子兒往二姨娘腳邊丟去。
噼啪一聲,陳斯遠頓時駐足側(cè)耳,面上不禁笑道:“小蹄子,這回看你往哪兒跑!”
當下左晃右晃,竟將尤二姐晃得不知往何處避讓,一徑被其抓在懷里。
當下按肩放倒,捋起了袖子數(shù)她的肋骨。
尤二姐最是怕癢,頓時笑得只是雙腳亂蹬,擎起了兩條腿兒,衣下面露出蔥綠色的褲腳來,一雙瘦凌凌的鞋底兒向著天胡亂踢騰??谥猩蠚獠唤酉職膺稊_道:“老爺快饒了我一遭吧?!?/p>
陳斯遠扯了紅綢布才道:“原是二姐兒,便罰你今兒個做一日暖腳婢?!?/p>
尤二姐不迭應(yīng)下,這才被其放過。
恰此時晴雯自月洞門行進來,瞥見此等情形便撇了撇嘴,遙遙便招呼道:“二姨娘、三姨娘,老安人與珍大奶奶來了?!?/p>
三人停了笑鬧,俱都面面相覷。尤三姐咬著下唇蹙眉道:“怎地又來了?前回聽了哥哥的話兒,私底下又多與她十兩銀子,每月三十兩可不算少了。”頓了頓,又道:“罷了,我與二姐兒先去答對,遠哥哥不若先回了榮國府?”
陳斯遠便笑道:“這是我家,莫非我還能躲一輩子不成?”
尤三姐幾不愿陳斯遠見尤老娘,便道:“那哥哥且先回房擦洗更衣。”
見陳斯遠應(yīng)下,這才蹙眉與尤二姐往前頭去迎。
待這兩個一走,晴雯便湊過來踮了腳、扯了帕子為陳斯遠擦拭額頭沁出的汗水,口中低聲說道:“我瞧尤老安人笑得花兒也似,還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呢。”
陳斯遠探手在晴雯面頰上掐了一把,笑道:“你理會她作甚?倒是珍大嫂子不知怎么也來了。”
這些時日晴雯習慣了親昵,便只嗔看他一眼,在面頰上抹了一把,這才蹙眉道:“我最是見不得她那等哈巴狗兒模樣,臉上就差寫了‘打秋風’三個字呢。”
陳斯遠又是一笑,便道:“等此番回來,我讓五兒時常來,你也學學識字。如今香菱都學著吟詩作對了,說不得你用心學上幾年,也能附庸風雅呢?!?/p>
晴雯癟嘴道:“我一個丫鬟,學那勞什子的字兒又有何用?”
嘴上這般說著,心下卻極歡喜,眼見四下無人,便抱了陳斯遠的臂膀,一道兒往月洞門而來。
他們兩個往正房去自不多提,卻說尤二姐、尤三姐兩個到得前頭,迎了尤老娘與尤氏便往后頭來。
行至正院兒,那尤老娘便在游廊里四下張望,道:“遠哥兒不在?”
尤三姐頓時瞥過來,冷聲道:“原來媽媽是來尋遠哥哥的?”
尤老娘訕笑道:“我時常來,哪兒有不見正主兒的道理?”
說話間看向尤二姐。奈何尤二姐前一回被尤老娘哄去了一百兩銀子,且往后每月尤老娘又有三十兩奉養(yǎng)銀子,比她有錢多了,她又哪里肯枉做小人?
于是尤二姐默不吭聲,尤三姐便道:“媽媽來遲了一步,前一會子遠哥哥剛回榮國府。”
“唷,那倒是不巧了。”尤老娘頓時心下失落。她自知在兩個女兒處再榨不出什么油水了,此番便存了尋那陳斯遠掰扯的心思。
叫苦叫窮,再叫幾聲兒拉扯兩個女兒不易,但凡要點臉面的,還能讓她白走一趟不成?
誰知這三女兒防她好似防賊一般,真真兒是萬般心思都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