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遠這才轉頭與香菱道:“快打開瞧瞧寶姑娘給你的添妝?!?/p>
“嗯?!毕懔鈶?,打開籃子,便見上層是銀紋絲攢珠梨花形頭面八件式一套,另有頭花兩對,下層則是一疊滿是娟秀字跡的稿件。
香菱面上先是歡喜,繼而納罕起來:“咦?姑娘的墨寶怎地也裝了來?莫非是鶯兒犯了糊涂?”
鶯兒或許會犯糊涂,可寶釵又怎會這般大意?料想寶釵方才那饒有深意的一眼,便應在這稿件上了。
“拿來我瞧瞧。”
香菱不疑有他,徑直將那稿件遞與了陳斯遠。陳斯遠接過來快速翻閱,旋即蹙起眉頭來。
這其上并非詩詞,而是抄錄的乃是當日金陵一案的部分口供案卷。
馮家老奴初次狀告時言:“這拐子便又悄悄地賣與薛家,被我們知道了,去找拿賣主,奪取丫頭。無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財仗勢,眾豪奴將我小主人竟打死了?!?/p>
辦案的捕頭兩日后回前任金陵知府:“……誰知又不曾走脫,兩家拿住,打了個臭死,都不肯收銀,只要領人。那薛家公子豈是讓人的,便喝著手下人一打,將馮公子打了個稀爛,抬回家去三日死了?!?/p>
后續(xù)口供大抵如此,都是指馮淵撞破拐子重賣,薛蟠不肯退讓,急切之下馮淵徑直上前奪人,這才有了薛家家奴將其毆傷,抬回家三日后斃命。
起初陳斯遠還瞧得納罕不已,不知寶釵是何意。待多看幾遍,忽而便有了幾分明悟!
此時律法可不像是后世那般,好比那宗族械斗,兩個村子大旱之年搶奪水源,一場械斗下來死上十幾人都是尋常。官府根本不想管,也管不了這等私斗,多是在事后做個和事佬,死傷多的村子不過多得一些銀錢罷了。
至于嚴懲兇徒,全然沒這回事!
比照此例,兩家不肯相讓,又是馮淵先動的手,且其人還不是死在當場,事后便是告上衙門,也不過是薛家多出一些銀錢補償罷了。
那馮家老仆告狀時所言,一句話沒提薛蟠,想來也是存了多要一些燒埋銀子的心思。
可偏生那前任金陵知府不知是如何想的,此案一拖再拖,直到賈雨村上任,竟胡亂判了馮家勝訴,薛蟠社會性死亡,直接成了活死人。
按說賈雨村得了林如海舉薦,又通過賈家走通門路這才復了職,怎也不會冤將仇報……
且此案明明白白,就算當日不知,如今已然過了兩年,賈家、王家再如何遲鈍也該反應了過來,偏生并無一人問責賈雨村,更無人替薛蟠翻案。
想明此節(jié),陳斯遠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暗忖著莫非當日賈政、王子騰寫給賈雨村的信箋有問題?
可賈家、王家為何要害薛家呢?是了,薛父已故,薛家大房只薛蟠一根獨苗,不拘薛蟠是身死還是社死,薛姨媽、寶釵一介女流又如何保得住萬貫家財?這是要吃絕戶??!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外間拍門,隨即有清脆女聲道:“陳大爺,我們姑娘來瞧大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