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桃換新符
轉(zhuǎn)眼已是臘月二十八。
這日清早,賈雨村方才在善果寺用過齋飯,正尋了邸報觀量,外間小廝入內(nèi)稟報:“老爺,陳斯遠遞了帖子請見,同行的還有位內(nèi)府翟郎中?!?/p>
“哦?”賈雨村心下納罕,不禁蹙眉思量起來。
他補了浙江布政使,只待過完年便要往浙江赴任。巡撫嚴(yán)羹堯遷閔浙總督,老大人花甲之年,只怕這一任過后便要告老還鄉(xiāng)。
賈雨村情知圣人是想用嚴(yán)羹堯之威望,強行推動松江開埠事宜。奈何浙江走私成風(fēng),沿海私港無數(shù)。開埠一事歷經(jīng)波折,足足一年多方才定下來。而今推動起來,地方上自是千難萬難。
旁的不說,便說松江田土,單是那灘涂就被浙江世家大戶買空了。要想開埠,這地皮就是個大問題。
嚴(yán)羹堯撲騰一年,方才折騰出一塊地皮用于開埠,余下的地皮盡數(shù)都在大戶手中。若草草開埠,內(nèi)中厚利豈非都被那富戶侵占了去?
且嚴(yán)羹堯年事已高,賈雨村接任布政使,只怕這開埠一事就要落在其肩上,是以這些時日賈雨村一直愁眉不展,思量著破局之法。
他思量想去,即便是清查田畝,厘清內(nèi)中飛灑、詭寄,依舊缺了大筆銀錢用以購置地皮。偏偏江浙乃是朝廷稅賦之地,去歲南北俱有天災(zāi),朝廷已有虧空,是以圣上一直不曾松開浙江稅賦截留挪用之事。
賈雨村一籌莫展,想著只怕此番就要行嚴(yán)酷之法,唯如此方才能破開局面。
偏此時那陳斯遠與個內(nèi)府翟郎中一道兒來了,這內(nèi)中有什么緣故?陳斯遠何時與內(nèi)府扯上干系的?
略略思量,賈雨村道:“請進來吧?!?/p>
小廝應(yīng)聲退下,不片刻引了二人入內(nèi)。一人正是見過一回的陳斯遠,另一人四十開外年紀(jì),身穿內(nèi)府青袍,胸前是白鷴補子。
二人一道兒見禮:“晚生陳斯遠(下官翟奎)見過賈藩臺?!?/p>
賈雨村略略頷首,擺手道:“二位不用客套,請坐。”
當(dāng)下又命小廝奉上茶水,略略寒暄,賈雨村就道:“不知二位此番是——”
就見陳斯遠與翟奎對視一眼,翟奎笑著拱手道:“不敢瞞藩臺,蓋因陳朋友給王爺出了個好主意,內(nèi)中涉及松江開埠,王爺怕陳朋友人微言輕,便打發(fā)下官來敲敲邊鼓。這正事兒,還是請陳朋友說吧。”
一旁陳斯遠拱手道:“敢問藩臺,轉(zhuǎn)年赴任可要處置松江開埠事宜?”
賈雨村沒正面回答,說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陳斯遠便道:“不知藩臺可曾聽聞,十月里有人招搖撞騙,冒充嚴(yán)總督幕友,于京師募資數(shù)萬,旋即遠遁千里?!?/p>
賈雨村頷首道:“本官倒是聽了一耳朵?!?/p>
陳斯遠就道:“既然騙子都能募集數(shù)萬銀錢,藩臺何不故技重施,厘定出息,定下還款期限,行那借雞生蛋之舉?”
賈雨村多聰明啊,聞言就笑道:“這般說來,內(nèi)府有意促成此事?”
翟奎頷首道:“不錯,松江既開埠,依長江之便,北連津門,南抵泉、廣,西通漢口,東可達扶桑。江浙本就工商興盛,松江一旦開埠,必成天下錢糧匯聚之地。因是,內(nèi)府有意砸重金投入松江?!?/p>
陳斯遠也道:“非但是內(nèi)府,便是京師貴胄、富戶,料想也想要分一杯羹。若藩臺能促成此事,在下愿募集銀錢五萬兩,以半年為期,只收四成出息。”
翟奎笑道:“王爺想的是長久,可不是一錘子買賣?!?/p>
賈雨村聽這二人一唱一和,當(dāng)即哈哈笑道:“實不相瞞,本官正發(fā)愁開埠事宜,不想瞌睡來了送枕頭,二位這就送上門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