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騰起,房中煙氣四散。兀自酣睡的小丫鬟禪月被熏得咳嗽連連,隨即揉著惺忪睡眼起身,瞧著自家姑娘道:“姑……師父,你這是——”
妙玉恨聲道:“燒了,通通都燒了去!免得被那沒起子的污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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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橋前曲洞口,先有陳斯遠探頭探腦觀量一番,旋即扯了薛姨媽一路疾行,一徑躲在方廈圓亭后的坡堤。那薛姨媽面上潮紅將退未退,渾然不在意一河之隔提著燈籠巡視過來的婆子,只將臉兒貼在陳斯遠胸口,仰起俏臉兒來,一雙水潤眸子心心念念都是陳斯遠。
少一時,那巡夜的婆子進得曲洞里,又自內(nèi)中回返,笑鬧著又回返而去。
陳斯遠輕輕松了口氣,低頭才見薛姨媽怔怔瞧著自個兒。
陳斯遠展顏一笑,低聲道:“寄居此間實在不便,明日須得拜會貴人,下晌又有鹿鳴宴,后日你可得空?”
這會子他說什么便是什么,薛姨媽只顧著悶聲應(yīng)下。陳斯遠勞動半晌,酒意散去了大半,當下便領(lǐng)著薛姨媽過了白石橋,臨到假山前方才請其先行。
那薛姨媽一步三回頭,踱步一番,聽得園子口有提了燈的丫鬟招呼自個兒,這才應(yīng)了一聲快步而去。
那尋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放心不下的寶姐姐與同喜、鶯兒兩個。
兩盞燈籠照耀著,眼看薛姨媽無恙而歸,寶姐姐不禁嗔道:“媽媽散心怎地忘了時辰,都這會子了還不曾回返?”
薛姨媽哂笑道:“方才見后頭桂花凋零了一地,不免有些睹物思人……是了,你哥哥可回了?”
那燈籠昏黃,不曾照清楚薛姨媽媚眼含春的俏臉兒,是以寶姐姐也不疑有他,只扭身綴后半步,與蹙眉與薛姨媽道:“莫提了,又是錦香院的人送回來的,也不知飲了多少!”
薛姨媽頓時不喜道:“這個不爭氣的,如今還在與曹家議親,若此事傳到曹家人耳里,這親事哪里還議得成?”
寶釵頷首道:“聽小廝說,此番是受錦鄉(xiāng)伯之子相邀。”
薛姨媽便嘆息道:“你哥哥那個性兒,又哪有幾個當他是友人的?只怕這回又是存心瞧樂子,這才邀他去了錦香院!”
寶姐姐悶聲沒言語,暗忖自個兒媽媽這不是明白著呢嘛?換做尋常寶姐姐許是替薛蟠開脫幾句,可此時她另有心思,自是巴不得薛姨媽對薛蟠大失所望。
當下母女兩個進了小院兒,先行到前頭正房瞧了一眼爛醉如泥的薛蟠,又掩了口鼻到了后頭正房里。
過得這些時候,薛姨媽面上暈紅早退,俏臉兒雖略略泛紅,卻只是因著秋風寒涼之故。
母女兩個略略說了會子話兒,眼見薛姨媽面有倦色,寶姐姐便知趣退下。
當下同喜、同貴兩個入內(nèi)伺候著薛姨媽寬衣洗漱,那同喜入手便覺外衣前襟上冰涼滑膩。
正蹙眉納罕,一旁的同貴便道:“呀,不知哪個厭嫌鳥兒落下來的鳥屎,這衣裳怕是穿不得了,快拿去浸泡了,明兒個往浣洗房送去。”
薛姨媽聞言心下一顫,趕忙道:“竟落了鳥屎?我道方才為何身子上好似撞了枝條,抬眼卻瞧不見一物。”
同喜捧了衣裳往外行去,心下不禁愈發(fā)古怪……這顏色倒是對得上,只是鳥屎有這般稀嗎?
又想著自家太太出去了小一個時辰,同喜心下怦然亂跳,隱隱有了忖度,又不敢去忖度。當下只當做無事,浸泡了衣裳又回來面無異色地伺候著薛姨媽梳洗。
過得半晌,薛姨媽洗漱過了,自是上得床榻覆了錦被。內(nèi)中熏籠內(nèi)炭火殷紅,烤炙得滿室皆是冰片香氣。
她的發(fā)髻披散開來,幾縷發(fā)絲俏皮地貼在臉頰邊,面上少不得幾分歡愉后的慵懶之態(tài)。
小衣隨意裹在身上,領(lǐng)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段白膩脖頸,那昏黃燭火映照下,隱隱泛著柔美光澤。
側(cè)身躺下,身子微微蜷縮,一只手輕輕搭在枕邊,微微闔目,似是仍回味著那曲洞中的美好。些許涼風自窗扉縫隙吹入,床邊的帳幔隨著微風輕輕飄動,內(nèi)中人兒慵懶而臥,一只豐潤菱腳自錦被中探出,其形宛如一幅唐時美人休憩圖,盡顯別樣的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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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轉(zhuǎn)過天來,暫且不說陳斯遠一早兒便往燕平王府而去,卻說那榮慶堂里。辰時左近,晨賈母、黛玉一如往常般用了早飯。雖祖孫兩個瞧著并無異樣,可不論是鴛鴦、琥珀,還是黛玉身邊兒的紫鵑、雪雁,誰不知祖孫兩個再不復(fù)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