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蘭神色凝重,上前撩開衣袍跪伏在地,叩首道:“多謝遠叔活命之恩?!?/p>
陳斯遠唬得強撐起身形,又不慎牽動傷口,齜牙咧嘴吸著涼氣道:“大嫂子這是何故???”
李紈蹙眉說道:“錯非遠兄弟事先察覺,蘭兒豈有命在?此番又連累遠兄弟受此重創(chuàng),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我們孤兒寡母的能做的不多,我只會做幾樣可口的吃食……這恩德我自認償還不了,便只應在蘭哥兒身上。
若有朝一日蘭哥兒僥幸得了勢,必不忘遠兄弟恩德。”
陳斯遠連連示意,寶姐姐便吩咐鶯兒將賈蘭攙扶起來。陳斯遠說道:“我此番受創(chuàng)也是機緣巧合……大嫂子不必如此內疚?!?/p>
李紈搖搖頭,當下也不多言,緊忙接過素云手里的食盒,放在桌案上鋪展開來。內中只兩樣,一碗文思豆腐,一碟翡翠燒麥。
李紈與寶姐姐道:“這燒麥里沒敢放菌子,滋味倒也算可口,遠兄弟若不愛吃,我明兒個再換個樣式?!?/p>
寶姐姐也順勢勸說了一番,奈何李紈雖笑著聽了,卻不肯點頭。寶姐姐轉念一想,念及李紈心下愧疚,非如此不得排解,便也不再勸說。
李紈母子兩個撂下吃食,略略說過幾句話便告辭而去。進得大觀園里,李紈暗自舒了口氣,心下只覺盡了一份心力,果然好受了許多。
好巧不巧的,正撞見那多姑娘煙視媚行而來。隨行的賈蘭好奇地瞧過去,素云、碧月紛紛蹙眉,前者干脆擋了賈蘭的視線,低聲說道:“哥兒少去瞧那沒起子的,沒得污了眼睛?!?/p>
賈蘭似懂非懂,趕忙去瞧李紈,李紈這才恍神道:“素云說的是,少去瞧她!”
話是這般說,待與那多姑娘錯身而過,李紈難免便想起那日傍晚的情形來。她又不是閨閣女兒家,當即便被腦海里的一幕幕激得心下旖旎不已。
李紈咬了下唇拼命去想賈珠,誰知想來想去竟記不起賈珠模樣,恍然間眼前又浮現陳斯遠的模樣來。
李紈羞愧欲死!暗忖遠哥兒正青春年少、前程大好,自個兒寡婦失業(yè)的,怎會與那沒起子的一般生出這等旖念來?
一旁碧月見其臉面羞紅,趕忙關切道:“奶奶可是中暑了,臉兒怎地這般紅?”
李紈回過神來,趕忙抬手遮掩了下日頭,含混道:“許,許是昨兒個不曾睡好。”
素云不疑有他,只道:“奶奶起早貪黑,再是好身子也扛不住。明兒個奶奶若還要給遠大爺預備吃食,不妨事先吩咐下,我與碧月先處置了,奶奶遲一些起來熬煮了也不妨事。”
“嗯,也好。”李紈應了下來,又暗咬銀牙。這人有的時候便是如此,越不愿想起什么,偏就忍不住去想。
待回返稻香村里,李紈用過晚飯,閑坐時竟無一刻不想起陳斯遠來。這會子連她自個兒都納罕不已,也不知是因著感念其恩德,還是覬覦其品貌。
于是這日夜里雖早早躺下,卻又如先前那般輾轉反側。到得清早素云來喚,李紈渾渾噩噩熬煮了吃食,隨即熬不住,打發(fā)碧月去前頭尋了老太太交代,只說今日身子乏了,三春的教導且暫停一日。
老太太得了信兒,又緊忙打發(fā)大丫鬟琥珀來瞧,眼見李紈果然只是乏了,并不曾染病,這才回話安了賈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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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絲馬跡
且不提李紈這邊廂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對自個兒又羞又惱,卻說這日乃是賈珍生辰。
柳五兒果然熬了一夜,強撐到清早便再也熬不住,迷迷糊糊被同貴送回了清堂茅舍。
旋即便有寶姐姐領了鶯兒來瞧,眼見陳斯遠面色好轉了許多,頓時暗自松了口氣。這日是素云送來的食盒,待陳斯遠用過早飯,寶姐姐又緊忙打發(fā)鶯兒去請了王太醫(yī)來。
那王太醫(yī)診治過后不禁笑道:“遠大爺年紀輕、氣血盛,換做尋常人等,受此創(chuàng),單是補回氣血只怕就要月余光景。不過保險起見,老夫還是開一副補氣血的方子,待遠大爺用過幾副再看。”
又重新纏裹了傷口,換了傷藥,薛姨媽送上診金,便親自將王太醫(yī)送了出去。
寶姐姐看過藥方,緊忙打發(fā)鶯兒抓了藥來,又盯著婆子仔細熬過,礙于薛姨媽在場,只得讓同喜伺候著陳斯遠喝了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