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他啊。”賈母意味深長瞥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辯解道:“老太太不知——”四下掃量一眼,眼見并無外人,王夫人這才道:“因著那互典一事,賬房總要將各處收成算出來,與庫房核對了才好入庫。若是被那刁鉆的奴才鉆了空子,往后成了定例,還不知要被下頭人貪占去多少呢?!?/p>
賈母應(yīng)了一聲兒。
王夫人又道:“再有,大伯昨兒個來說,似乎有意動用公中錢糧之意?!?/p>
賈母頓時沒好氣兒道:“大老爺又要做什么?”
王夫人道:“好似說大名府鬧了旱災(zāi),可說的上是顆粒無收?!?/p>
“阿彌陀佛,”賈母念叨了一嘴,不禁悲天憫人道:“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賣兒鬻女了……可憐見的,大老爺既要去施粥,盡管讓他去就是了。只有一樣,定要看顧好了下頭人,免得下頭人頂著咱們家的名頭四下作惡。”
王夫人便道:“大伯辦老了事兒的,又有那么些管事兒跟著,定不會出了差池?!?/p>
賈母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鳳姐兒道:“那鳳哥兒就先從別處挪用一些,等大老爺施過粥再說?”
鳳姐兒能說什么?只得笑著應(yīng)下。
王夫人此時又道:“老太太,上回怎么瞧著……史家兩位侯爺好似又生分了?”
賈母頓時蹙眉嘆息一聲兒,道:“云丫頭的二叔要謀外放,她三叔不同意,可不就鬧了起來?”
王夫人就道:“保齡侯要外放?這倒是好事……聽人說云丫頭那二嬸子每日家領(lǐng)著府中仆婦做女紅貼補(bǔ)家用,料想保齡侯府也是艱難。這外放出去,可是好大的油水?!?/p>
賈母搖了搖頭,沒言語。兩個侄兒自打奪嫡一事后就生分了,也是這二年方才重新親近起來,卻不料這會子又鬧了起來。
頓了頓,王夫人又說道:“今兒個寶玉還念叨了云丫頭一回呢,若是保齡侯外放,倒是正好將云丫頭接過來?!?/p>
她笑著說出來,內(nèi)中卻滿是揶揄、譏諷。五月里賈母弄出了金麒麟,誰知轉(zhuǎn)頭兒保齡侯便給史湘云定了婚事,那些時日可把老太太給窩心壞了。而今復(fù)又提起,賈母自是暗自氣惱。
只是她又能如何?先前有黛玉,轉(zhuǎn)頭兒被陳斯遠(yuǎn)哄了去;無奈之下賈母又推史湘云,結(jié)果史湘云又定了親。如今賈母實(shí)在沒可心的姑娘,這才捏著鼻子默許王夫人將那夏金桂接進(jìn)了園子里。
又說過一會子話兒,大丫鬟琥珀提了食盒來,王夫人、薛姨媽、鳳姐兒等這才告退而去。
那鳳姐兒綴后幾步,須臾轉(zhuǎn)回自個兒院兒,咬著牙吩咐道:“與林之孝說,賬面上那三千兩三支用出來?!?/p>
平兒蹙眉道:“奶奶,那銀子是給娘娘預(yù)留——”
話沒說完,便被鳳姐兒乜斜一眼止住話頭兒,便聽鳳姐兒冷聲道:“家中如今都支用不開了,哪里還管得了娘娘?”
且讓好姑母自個兒想法子去吧!
入得內(nèi)中,鳳姐兒抄起涼了的茶水咕咚咚牛飲而盡,又催促道:“快去后頭瞧瞧遠(yuǎn)兄弟可回來了?!?/p>
平兒不敢多話,應(yīng)了一聲兒便來尋陳斯遠(yuǎn)。一徑進(jìn)得大觀園,沿著甬道而行,才過沁芳亭便撞見了碧月。
平兒笑著道:“這是往哪兒去?”
碧月笑道:“我們奶奶又往玉皇廟誦經(jīng)去了,哥兒散了學(xué),我去尋奶奶回來。”
平兒笑著應(yīng)下,二人結(jié)伴而行,待臨近櫳翠庵左近方才分開。不說平兒,卻說碧月沿著小徑上來,須臾便到了玉皇廟門前。那素云正坐在石階上,撐著下頜瞌睡。
碧月躡足而行,上前突然出聲兒,頓時唬了素云一跳。
兩個丫鬟嬉鬧一番,碧月便道:“奶奶還沒出來呢?”
便在此時,忽而有玉磬聲傳來。
素云就道:“奶奶心里苦,誦誦經(jīng)許是能排解一二……”說著又蹙眉道:“就是今兒個這磬聲兒有些亂……還有,你幫我瞧瞧,也不知哪兒來的火老鴉(啄木鳥),一直敲樹,吵得人心煩。我那會子原本要瞌睡,生生被吵醒了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