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浮香
說來也奇,這日西北風呼嘯,待臨近午時忽而陰云密布,這西北風停歇了,天上反倒有鵝毛大雪簌簌而下。
陳斯遠一路前后奔走,或是前頭小廝頑皮自馬上摔下來了,或是后頭婆子的馬車陷在坑里須得拖拽出來,雞零狗碎的爛事兒一堆。陳斯遠這會子早就饑腸轆轆,冷風一吹面上凍得通紅,卻耐著性子前后奔走。
馬車里邢夫人時不時挑開簾櫳觀量一眼,卻礙于賈赦也在,那關(guān)切的話便生生壓在心里。
到得午時過半,前頭小廝打馬歸來,說是前面就有驛站。陳斯遠估算著時辰撥馬回轉(zhuǎn),到得賈赦馬車前低聲道:“姨夫,前方有驛站,姨夫、姨媽是不是歇歇?另外馬匹也要歇腳、喂水、喂料?!?/p>
內(nèi)中賈赦好似才睡醒一般,半晌才答道:“唔,那就歇歇?!?/p>
陳斯遠領(lǐng)命,吩咐前頭領(lǐng)路直奔那驛站而去。此處為官驛,陳斯遠上前與內(nèi)中小吏交涉,塞了幾角碎銀,小吏立刻招呼人起火、燒熱水。又搬來現(xiàn)成的馬料與溫水,招呼著賈家仆役將馬車行進驛站內(nèi)。
三輛馬車依次入得內(nèi)中,大老爺賈赦、邢夫人以及眾丫鬟、婆子自內(nèi)中下來,陳斯遠上前引著眾人往內(nèi)中干凈的房間歇腳。
陳斯遠又問:“姨夫,是否在此地用飯?”
不用賈赦說話,一旁的邢夫人就道:“這外頭的吃食可不干凈,咱們預備了路菜,我看還是借了灶房將路菜熱了吧。”
賈赦頷首,眼看陳斯遠轉(zhuǎn)身去吩咐,那賈赦這才道:“遠哥兒也歇歇腳,這等事兒下頭人自會去做?!?/p>
“是?!标愃惯h領(lǐng)命,隨著賈赦進得驛站客舍里。
苗兒、條兒服侍著邢夫人去更衣,賈赦大馬金刀落座,一擺手讓陳斯遠陪坐在一旁。
略略運氣,賈赦看向陳斯遠道:“這一路上遠哥兒辛苦。”
“不敢?!?/p>
賈赦道:“遠哥兒孝順,又心性堅毅,來日只怕定有所成?!彼f了個眼神兒,四下兩個小廝緊忙退出去守在門口。
便見賈赦自袖籠里掏出一疊文契來,丟在桌案上道:“你且自個兒瞧瞧?!?/p>
陳斯遠應(yīng)了一聲,抄起來觀量幾眼,頓時欣喜道:“姨夫,落籍的事兒成了?”
賈赦撇嘴得意道:“這等小事兒還用我出馬?給下頭吩咐幾句,四下想要巴結(jié)的人家有的是!”頓了頓,又道:“這陳各莊也在順天府治下,不過地處偏遠、交通不便,輕易也不會有哪個去查你的底。
唔,遠哥兒這京城官話說得不錯,來日往陳各莊走幾趟,好歹混個臉熟,此事也就遮掩過去了?!?/p>
“是?!标愃惯h心下歡喜不已。
這冒了籍,從此明面上陳斯遠與原身再無干系。來日就算金榜題名,那報喜的也不會遠隔千里往揚州而去。
眼見陳斯遠話不多,賈赦又道:“你既已分家,宗譜私底下再開一冊就是了。你那爹也是個糊涂的,再如何說你也是嫡長子,竟讓個繼室逼得不得不分家另立門戶,嘖嘖……”
此時可不止有夫死從子一說,還有‘孝道大過天’,不然賈赦這個榮國府襲爵人為何被賈母趕到了東跨院?
方才那番話,許是賈赦感同身受?
陳斯遠還在思忖,賈赦就道:“你二哥前些時日來信,大抵冬月下就能領(lǐng)了黛玉回返……遠哥兒有何想法?”
想法?陳斯遠哪兒敢有什么想法。說不好聽的,若賈赦與賈家一條心,那這婚書即便是真的也成了假的;反之,假的也有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