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不覺紅了臉兒,一聲沒了話兒。
寶釵便語重心長道:“二姐姐不知,當(dāng)初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
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里也極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弟兄也在一處,都怕看正經(jīng)書。
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
”
寶釵說到此處故意在那《元人百種》上頓了頓,又戲謔著掃量過來,頓時羞得二姑娘迎春別過頭去不敢看人。
寶釵這才繼續(xù)說道:“他們是偷偷的背著我們看,我們卻也偷偷的背著他們看。后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
所以咱們女孩兒家不認(rèn)得字的倒好。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
就連作詩寫字等事,原不是你我份內(nèi)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份內(nèi)之事。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便好了。
只是如今并不聽見有這樣的人,讀了書倒更壞了。這是書誤了他,可惜他也把書糟踏了,所以竟不如耕種買賣,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害處。
你我只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偏又認(rèn)得了字,既認(rèn)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jīng)的看也罷了,最怕見了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p>
二姑娘迎春唯唯應(yīng)下,連聲稱寶釵說的有理。
見迎春聽了進(jìn)去,寶姐姐心下稍稍熨帖,她也不多留,待吃過一盞茶便告辭而去。
二姑娘迎春送過了寶釵,回來后自個兒蹙眉犯了思量。那繡橘向來唯司棋馬首是瞻,一時也猜不出方才寶姐姐到底是何意。
待司棋自東跨院回返,聽聞寶姐姐來了回,且數(shù)落了二姑娘一通,頓時冷笑道:“她自個兒與遠(yuǎn)大爺私會,反倒教起姑娘道理了,哪兒來的臉子?”
此時卻見迎春笑著道:“她怕了。”
司棋納罕看過來,道:“寶姑娘……怕了?怕什么了?”
迎春笑著搖頭,道:“還不好說,你容我仔細(xì)思量,總能想個分明。”
眼見自家姑娘不曾弱了氣勢,司棋頓時松了口氣,又鼓動幾句,這才去提食盒。
實則這會子迎春早就想了個分明,方才寶釵說了種種,最后一句才是正經(jīng)……她怕自個兒移了性情!
迎春早將自個兒擺正,知道自個兒落后于人,正不知該如何出奇制勝,不想寶釵便送了枕頭來。
那元人百種里的風(fēng)月戲,自是看得迎春面紅耳赤,于是這兩日她便不敢再瞧。偏寶釵又來提醒,這下卻不得不看了。
于是待用過晚飯,迎春便關(guān)起門來又尋了那元人百種翻閱起來。迎春約比寶釵年長一歲,正是少女懷春之時,這一宿看得二姑娘犯了心思。以至安歇后旖夢連連,起初夢里的男子還模模糊糊,或是書中的王生、李生,待待后來逐漸真亮起來,竟變成了‘陳生’!
半夜倏然驚醒,迎春只覺身下溫涼滑膩一片,頓時蒙了被子羞得愈發(fā)沒臉兒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