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屈指點算道:“姐姐也不曾想想,云屏是個什么性兒,遠哥兒又是個什么性兒?云屏自小嬌慣起來的,便是見了兄長也不曾服軟;遠哥兒父母早亡,出身寒微,心下卻有傲骨。這二人湊在一處,豈不是天雷地火?
若婚后二人日便鬧上一場,倒是姐姐莫說得不了好兒,只怕還落得那二人心下埋怨呢。”
“?。俊蓖醴蛉嘶A艘惶?,心下不禁細細思忖。
是了,她只想著登對,卻全然不曾想著二者性子。云屏嬌慣出來的,自是不用多說;那遠哥兒也是個順毛驢,剛來府中第一日就敢與薛家當面鑼、對面鼓的懟上,可知是個什么性兒。
此二人若真?zhèn)€兒湊在一處……說不得還真就應了妹妹所慮。
當下幡然醒悟,一拍大腿道:“誒唷,險些辦錯了事兒!虧得妹妹提醒,不然來日一準兒悔之晚矣?!?/p>
唏噓一番,正要說起旁的,玉釧兒又進來回話,道:“太太,賴大扶著賴嬤嬤哭天喊地往榮慶堂去了,又有賴嬸子哭喊著往后頭去了,聽說是那賴尚榮被官府拿了去?!?/p>
“唷,這是怎么話兒說的?”王夫人蹙眉不已。
玉釧兒就道:“好似就是上回遠大爺高中后,那賴尚榮造謠之事。”
王夫人與薛姨媽對視一眼,眉頭緊鎖道:“遠哥兒大度,賴嬤嬤又倚老賣老的……不是不曾追究嗎?”
薛姨媽這幾年強撐著家業(yè),好歹與官府打過交道,加之前一回又聽陳斯遠說起過,當下便道:“姐姐想差了,這秋闈乃是朝廷掄才大典,容不得丁點馬虎。這謠言一起,哪里還是遠哥兒說了算的?只怕驚動了圣聽,要派了要員詳查呢?!?/p>
王夫人就道:“這賴家也是糊涂,這等捅破天的大事兒,如今又哪里是咱們家管得了的?”她生怕賈母一時心軟,又逼著賈政點頭應下,趕忙起身道:“不行,我須得往榮慶堂去看看!”
薛姨媽不禁生出探尋之心,也起身道:“既如此,我隨姐姐走一遭?!?/p>
姊妹二人一并往外行,行不多遠,王夫人忽而頓足道:“險些忘了,方才打發(fā)了金釧兒去尋遠哥兒?!?/p>
薛姨媽頓時后怕不已,暗忖虧得自個兒來得早,不然王夫人豈不是過會子就要與遠哥兒說起云屏來?
王夫人就道:“玉釧兒守在家中,若遠哥兒來了……”頓了頓,王夫人思量著道:“……讓他避一避,不管賴家如何求肯,這事兒都管不得。”
玉釧兒緊忙應下,姊妹二人這才往榮慶堂而去。
此時榮慶堂里自是鬧做一團。
賴嬤嬤那老貨丟了拐杖,任憑鴛鴦、琥珀如何攙扶,也只跪地不起;賴大涕淚橫流,更是搗頭如蒜。
賈母到底上了年歲,被哭鬧得頭疼欲裂。又聽還是因著前一回造謠之事,賈母也不曾多想,還以為又是陳斯遠之故,便趕忙吩咐人去尋了賈赦、賈政來。
兄弟二人納罕而來,方才入得內中,后腳王夫人與薛姨媽就到了。
那賴大跪地磕頭道:“大老爺、老爺,求二位老爺救救犬子啊?!?/p>
賴嬤嬤哭嚎道:“榮哥兒若有了事兒,婆子我也不活了!”
賈母煩心道:“你們兩個來的正好,榮哥兒方才被衙門拘了去,快想想法子搭救出來。”
賈政正要開口,王夫人便懟道:“老太太糊涂!這等大案,便是閣老都避之不及,這會子哪里敢讓大伯與老爺往前湊?”
賈母糊涂道:“大案?什么大案?不是遠哥兒告發(fā)……”
大老爺一聽便知究竟,不待賈母說完便跳腳道:“誒呀,母親果然糊涂了!事涉掄才大典,那可是捅破天的大案。可不敢讓二弟沾染??!”
賈母頓時坐蠟,眨巴著眼睛說不出話來。那賴家母子又哭嚎不止,王夫人心下快意,面上卻惱道:“快住了!你家榮哥兒自個兒作死,莫要拖累了主家!”
賴嬤嬤還想說話兒,賴大見勢不妙,趕忙道:“這,這,小的也是一時情急,實在不知犬子犯了這等大案。求老太太寬宥!”
賈母這會子哪里不知,方才險些被這兩個奴才當了槍使?心下自是著惱不已,奈何一時又離不開賴家。當下便蹙眉嘆息道:“罷了,你們也是情有可原……”扭頭又看向賈政,道:“老爺幫著掃聽掃聽,那榮哥兒可能從輕發(f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