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與老太太斗法,這才瞧不上老太太安插過來的丫鬟罷了,怎么不見太太約束金釧兒與寶玉親近?
于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襲人方才只一句話便噎得王夫人啞口無言。她又心下計較,回頭尋得分頭尋了麝月、媚人、秋紋幾個告知,往后夜里怡紅院再不好傳出動靜來了。
轉頭又想起那詩箋來,暗忖自個兒不認字,太太也不曾讀過書,可寶姑娘知書達理,又豈能瞧不出寶玉寫得是什么?偏生當場謄抄了,轉頭兒就送去了太太處……寶姑娘是瞧不上怡紅院的與寶玉有染的丫鬟,還是另有心思?
襲人蹙眉思量,一時拿不準寶釵心思,心下費解之余便行錯了道兒。待回過神兒來,才發(fā)現(xiàn)自個兒已然過了夢坡齋,前頭幾步便是穿堂——這是往綺霰齋去的路。
襲人抬眼觀量日頭,估摸著辰正已過,正好往綺霰齋去瞧瞧,當下便過了穿堂往綺霰齋而去。
誰知才過穿堂,耳聽得向南大廳里笑聲陣陣,旋即便有遠大爺、老爺將一行三人禮送出來。
那向南大廳兩側開著角門,襲人便挪步掩在門后觀量。眼見一行人到得儀門前,一紅袍官員停步回身道:“存周、樞良且留步,老夫自去就是。”
老爺與遠大爺俱都不肯,只是一路送出儀門。眼見那遠大爺多日不見愈發(fā)豐神俊逸,如今竟與朝廷官員相談甚歡,比照寶玉,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襲人雖早過了情竇初開之時,可心下又豈能沒幻想過來日身邊良人?她也是盼著寶玉能讀書長進,這才時不時的敲打寶玉。若將寶玉換了遠大爺,她只會低眉順眼悉心伺候,又豈會多言語一聲兒?
是,遠大爺與寶二爺一般,都是憐花惜玉的,可人家遠大爺有本事、有能為!便有如自家媽媽患了消渴癥,與寶二爺而言,不過唏噓一場、散盡家財,可那幾個銀錢能頂什么用?
遠大爺指頭縫里流一點兒,便足夠一直給母親治病的了。
還有那床笫之間……遠大爺雖蠻橫了些,可襲人偏就喜歡這等粗蠻的——
抿嘴思量間,不一刻陳斯遠與賈政相攜回返,眼看二人有說有笑,老爺賈政難掩贊賞之意,襲人頓時愈發(fā)氣餒。只覺便是寶玉改了心思奮發(fā)圖強,只怕也趕不上遠大爺半分。
當下襲人再沒了往綺霰齋看寶玉的心思,略略思量,扭身疾走,先行往大觀園而去。
卻說陳斯遠與賈政一路說笑,臨到夢坡齋前分別之際,賈政方才語重心長道:“經濟營生不過小道,樞良萬不可因此耽擱了功課,須知他日皇榜有名方才為大道啊?!?/p>
陳斯遠趕忙拱手應承道:“是,多謝夢坡公教導(賈政內書房為夢坡齋,設其自號夢坡)?!?/p>
賈政撫須頷首,難掩面上贊賞之意。方才陳斯遠應對得體,非但是與兩個庶務官主事,便是與后來的戶部郎中也相談甚歡。且一直謙遜有禮,不見半點桀驁驕矜,頗得‘君子如玉’之真味!
賈政這等方正之人,又豈能不待其另眼相看?
心下想起自家那孽障,賈政頓覺惱火,本待有心求陳斯遠多與寶玉往來。隨即心下哂然——只怕自個兒年輕時也不待見寶玉這等浪蕩子,又遑論遠哥兒?
當下絕口不提此事,只叮嚀一番,方才與陳斯遠別過。
陳斯遠別了賈政,昂首闊步行了幾步,不禁面帶笑意,長出了一口氣。
三部來人,那工部、兵部只求膠乳份額,戶部卻是干脆看中了膠乳股子。那后來的衛(wèi)郎中此言一出,頓時惹得兩位主事驚愕不已。
此時各省、各部,哪個沒小金庫?各省各府,那小金庫自是源自火耗,戶部掌天下錢糧,稍稍提留一些便足夠花用。
陳斯遠心下盤算,不拘戶部砸下多少銀錢,自個兒總計往外轉讓兩成股子,這到手便是三萬兩銀錢。加上手頭存下的一萬多兩,怎么都夠還賬了。有道是無債一身輕,又有‘人逢喜事精神爽’,二者迭加,陳斯遠行走起來自是龍行虎步,顧盼生輝。
須臾到得夾道盡頭,陳斯遠留心往東北上小院兒里觀量,卻因寶釵、薛姨媽都在后房,是以并不曾瞧見。他略略失落,正待往園子里走,忽而便見鶯兒一閃而過。
隨即又回身瞧了一眼,見果然是陳斯遠,鶯兒頓時歡喜道:“遠大爺!”
呼喚一聲兒,鶯兒四下觀量,趕忙出得門兒來,朝著陳斯遠斂衽一福:“恭喜遠大爺,賀喜遠大爺!”
陳斯遠哈哈大笑:“同喜同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