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萍苦著臉應下,緊忙領了仆役等往龐各莊而去。
他才走,前頭管事兒的回話,說是王子騰來了。
原是王子騰辦妥了皇差,昨日下晌才回京述職。今早又去陛見,待出了皇城連官袍也不曾換便急急往榮國府趕來。
賈赦不敢怠慢,一面打發(fā)人去知會賈政,一面領著眾人往儀門外去迎。
陳斯遠不愿與王家扯上干系,當下便尋了賈赦道:“姨夫,我往后頭去了,那王大人外甥實在不愿相見。”
“嗯?這是什么道理?”賈赦納罕道。
陳斯遠低聲道:“前一回王舅母、王姑娘兩個來,外甥出口不遜,得罪了此二人——”
他嘀咕了一通,賈赦心下歡喜,面上卻肅容教訓道:“胡鬧!本道過了桂榜總能長進一二,誰知你竟越回越回去了!這等事兒你不會尋了老夫來料理?何必口出惡言撕破了臉面?”頓了頓,又道:“罷了,你且去后頭幫襯著,老夫過會子幫你轉(zhuǎn)圜一二。”
陳斯遠心下腹誹,面上唯唯應下,扭身便往后頭而去。
賈赦為何心下歡喜卻故作著惱?蓋因王子騰乃是賈政的舅兄,又與他大老爺賈赦有何干系?說不好聽的,來日大房、二房分家別院,那王子騰定是要幫著二房的。
陳斯遠又是大老爺?shù)耐馍Z赦心下可算尋到個得用的晚輩,又豈會坐視其與王家結(jié)了親?
不提賈赦等去迎王子騰,卻說陳斯遠施施然又往后頭而去。誰知才到王夫人院兒前,便聽得賈母咒罵聲震天:“爛了舌頭的混帳老婆,誰叫你來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不安生?怎么見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處?你別做夢!他死了,我只和你們要命。素日都是你們調(diào)唆著逼他寫字念書,把膽子唬破了,見了他老子不像個避貓鼠兒?都不是你們這起淫婦調(diào)唆的!這會子逼死了,你們遂了心了,我饒哪一個!”
陳斯遠納罕到得院兒前,便見趙姨娘灰頭土臉被兩個婆子拉扯出來,口中兀自辯解著:“我不過一片好心,誰知卻平白挨了罵,這話兒怎么說的?”
此時又有周瑞家的匆匆入內(nèi),過得須臾便聽得賈母怒罵道:“是誰做了棺材?拉出去打死了賬!”
俄爾便見周瑞家的訕訕而出,出來與陳斯遠見過,便悶頭又往前頭去答對。
陳斯遠在院兒前守了一刻,又見金釧兒提了食盒來,陳斯遠便上前問:“老太太、太太能用飯食了?”
金釧兒紅腫著眼睛低聲回道:“老太太還是粒米不沾,太太不過勉強吃用些……這甘草綠豆湯是喂給寶二爺與二奶奶的?!?/p>
說罷金釧兒悶頭入內(nèi),陳斯遠則蹙眉不已。心下暗忖,也不知王夫人用了幾回甘草綠豆湯,只怕這叔嫂二人快好了吧?另則愈發(fā)瞧不上寶玉,只看金釧兒情形便知其一顆心早撲在了寶玉身上,她又豈知自個兒來日便會被寶玉害了去?
陳斯遠又請玉釧兒往內(nèi)中遞話兒,問王夫人可有什么吩咐。待過得半晌玉釧兒回轉(zhuǎn),道:“太太說多勞遠大爺奔走,這會子暫無別事,遠大爺也勞累了兩日,不如先回去歇息一二?!?/p>
陳斯遠應下,因早知鳳姐兒與寶玉無礙,便繞過王夫人院兒往大觀園而來。
誰知才進大觀園,方才轉(zhuǎn)過翠嶂,便在沁芳橋上撞見了寶釵、鶯兒。
只一日不見,寶姐姐便清減了少許,這會子蹙眉捧心而來,瞧著倒有幾分林妹妹的姿態(tài)。
瞥見陳斯遠,寶姐姐頓時面上生動、急切起來。先是四下觀量一眼,旋即腳步加緊,便在沁芳橋上與陳斯遠相會。
不待見禮,她便問道:“你脖頸上可好些了?”
陳斯遠道:“早起換了傷藥,這會子涼絲絲的,不疼了?!?/p>
寶姐姐略略舒了口氣,又橫了其一眼,道:“瞎逞能!”
陳斯遠笑而不答,轉(zhuǎn)而道:“你昨兒個沒睡好?”
寶姐姐便道:“出了這檔子事兒,我哪里睡得下?夜里媽媽還回來了,說了半晌話,一早兒又往老宅去了一趟……不過——我瞧著媽媽好似在謀算什么大事一般,早間尋了老掌柜,還不讓我聽。”
這小兒女如何彼此貼心?分享陰私事兒自是其中一種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