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爾,待那木香棚里消停下來,提著燈籠之人才叫道:“二爺,奶奶尋你呢!”
此言一出,頓時唬得木香棚里好一陣窸窸窣窣,隨即便有賈璉系著衣裳倉惶瞧過來。待瞧見說話之人乃是平兒,頓時訕訕一笑,說道:“這個……你怎么知道來此尋我的?”
平兒冷笑一聲也不作答,只說道:“眼看入秋,二爺不避蚊蟲也就罷了,竟也不怕著了涼!”
賈璉趕忙湊上前賠笑道:“好平兒,你又何必較真?你打小便知道我的,若不是她管得嚴,我又何必逢場作戲?”
平兒輕哼一聲,提了燈籠扭身就走。
賈璉胡亂穿戴齊整,趕忙追上去道:“你上回瞧中了鴛鴦戴著的點翠頭面,過幾日我補給你就是了?!?/p>
平兒頓時笑道:“還有這等好事兒呢?那看來我往后須得多來園子里尋二爺幾回了?!?/p>
賈璉尷尬一笑,又求肯道:“今兒個的事兒,可千萬不敢與她說啊。”
平兒嗔笑一聲,只留下一句‘等見了那頭面兒再說’,便提了燈籠引著賈璉快步而去。
木香棚里,鮑二家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動彈,眼見平兒與賈璉去的遠了,這才抱了衣裙飛快往后山而去。
瞧著鮑二家的一徑?jīng)]了蹤影,李紈方才緩和過來,輕輕推開陳斯遠,想起方才情形,心下羞怯之余,又覺十分不妥。
她素來三從四德,又何曾干過這等偷腥之事?心下負罪之余,頓時哭出聲來,道:“我,你……我們實在不該!”
陳斯遠抬手欲撫李紈臉頰,眼看李紈身形略略后仰,他便嘆息一聲,兀自伸過手去,將亂了的金釵為其戴齊整。一雙清亮眸子盯著李紈,憐惜道:“此番錯在我,實在是情難自禁?!?/p>
李紈嚶嚶啜泣不已。
陳斯遠安撫道:“也不怕被你知道,我初來府中,只遙遙瞧了你一眼,便亂了心神。只可惜……”
只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嫁。
略略停頓,又道:“此后便瞧著你藏巧于拙,一邊廂教養(yǎng)蘭哥兒,一邊廂對幾位妹妹照拂有加。”
這話可不是假的,那原文中除去教養(yǎng)三個小姑子,香菱學詩時,李紈主動讓其搬進了稻香村;黛玉葬花時,唯有李紈知其‘林姑娘心里有火’。
這般舉動,非是一般的長嫂如母,只怕更多是出于同病相憐。
聞聽此言,李紈頓時抬起螓首來,一雙水潤的桃花眼看向陳斯遠那對清亮帽子。心下雖依舊負罪不已,卻也覺自個兒果然不曾想錯,這外間人等都當自個兒是槁木死灰,唯獨這遠兄弟能窺破自個兒心境。
眼見李紈有了反應,陳斯遠順勢便嘆息道:“有時候真真兒艷羨珠大哥……他雖早早去了,卻有你打理后事,這些年也不知承受了多少委屈,還將蘭哥兒教養(yǎng)得這般出彩。
可又有誰知曉蘭苕心下的孤寂?瞧著你自個兒生生閉了心扉,活成槁木死灰的模樣,我實在心疼不已……這才——”
這才幾次三番出手幫襯。
李紈頓覺心下酥軟,那憋悶在心中的委屈傾瀉而出,化作兩行清淚涌出眼眶。
陳斯遠摸索著自袖籠里掏出帕子來,輕輕為其擦拭,道:“我也知你過不去心里那一關……既如此,我往后不敢來尋你就是。只有一樣兒,來日再有麻煩,你不許瞞了我。
你便當我是自私吧,能幫襯你幾回,好歹我這心下也能好受一些?!?/p>
李紈怔怔看向陳斯遠,又見那帕子乃是自個兒先前遺落的翠竹帕子,頓時哭出聲兒來,一頭撲在陳斯遠懷中,啜泣著咕噥道:“我……我好苦啊……嗚嗚嗚……錯非,錯非蘭哥兒……我,我早就……”
陳斯遠憐惜著將其攬在懷里,輕輕撫著李紈背脊,口中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