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斂身謝過,將錦盒捧在面前,此時一眾姑娘家起哄連連,迎春便羞怯著打開來,搭眼一瞧,便見內(nèi)中是個小巧的錫器百寶盒。
其上鏤刻著迎春花紋,打開來竟分作上下三層。迎春雙手捧起,自是欣喜不已,忙欠身笑道:“多謝遠兄弟,這百寶盒我瞧著極喜歡?!?/p>
探春、惜春自是贊嘆不已,便是黛玉與寶釵也頻頻看向那百寶盒。
眾人贊嘆一番,唯獨寶玉略略蹙眉,惜春便低聲笑著雨探春道:“可算是瞧過了,想來待我過生兒,遠大哥送的即便比不過這件百寶箱,想來也不會太差?!?/p>
探春探手戳了下惜春,數(shù)落道:“偏你心思那般多?!?/p>
惜春嬉笑道:“旁人送的不過是應景之物,唯獨遠大哥是花費了心思的。”頓了頓,又見寶玉蹙眉,便說道:“想來寶二哥是存心與遠大哥做比,這會子瞧了那百寶盒心下也沒了底呢?!?/p>
探春又懟了一下惜春,這才與寶玉道:“寶二哥也莫藏著了,莫非等二姐姐生兒過了才補賀禮不成?”
寶玉笑道:“好,你們也瞧瞧,我這回可是用了心思的。”
說話間自袖籠里掏出一柄腰扇來,鋪展開來,其上是一副仕女圖。
陳斯遠只掃量一眼便吃驚不已,迎春不禁贊嘆道:“好巧的女紅,寶兄弟是從何處尋來的?”
寶玉得意道:“我可是央了晴雯許久,晴雯又拋費了一月之功這才作了這件腰扇?!?/p>
黛玉瞥了一眼,低聲道:“顧繡?!?/p>
寶釵瞥了黛玉一眼,也頷首道:“瞧手藝的確傳自顧繡,若再有十年火候,只怕就是下一個慧紋了。”
慧紋又名慧繡,本是書香宦門家女子,精擅書畫,其后又學了傳自前明的顧繡,其后融山水、草書于所繡之作中,因極傳神而名聲顯著。這慧娘不過是偶爾作一兩樣,從不拿出來發(fā)賣,兼之其十八歲就沒了,是以世間流傳的慧紋極少,留存下來的都被世家大戶藏作珍品。
這腰扇竟是晴雯繡的!雖模仿痕跡明顯,卻已得慧紋三分真味。寶釵說的沒錯,再給晴雯十年光景打磨技藝,只怕到時真?zhèn)€兒就是巧奪天工了!
陳斯遠心下暗忖,這般看來那晴雯的顏色只是附帶,只怕最有價值的乃是晴雯的技藝。
便有如那揚州瘦馬,似晴雯這般姿容顏色的,沒個八百、一千兩的下不來,可有此技藝的頂級女紅,便是千銀子也求不來。
一想到這般好女子來日竟生生病死了,陳斯遠看向?qū)氂竦哪抗獗悴簧破饋怼?/p>
寶玉說笑間忽而瞥見陳斯遠目光不善,禁不住納罕道:“遠大哥怎地這般瞧我?!?/p>
“哦,沒什么?!标愃惯h錯開目光,卻剛好與黛玉瞧了個對向,順勢遞過去個玩味的眼神,也不理黛玉懂沒懂,陳斯遠干脆悶頭吃起酒菜來。
黛玉心下納罕不已,也不知陳斯遠存的什么心思,待再看過去,卻見其只顧著悶頭吃喝,竟一言不發(fā)起來。
探春生怕冷落的陳斯遠,趁著眾人說笑過了,尋機便問道:“是了,遠大哥月考可是張榜了?”
“嗯,昨兒個出的榜單?!?/p>
惜春看將過來,說道:“不問也知,以遠大哥的才情,定當名列前茅?!?/p>
陳斯遠笑道:“慚愧,僥幸得了榜首。”
探春屈指點算道:“那豈不是積了一分?我聽聞國子監(jiān)積八分便能肄業(yè),這般說來,遠大哥豈非攢夠八個月考榜首就成了?”
寶釵笑道:“可不是三妹妹這般算的,月考積一分,每季還有季考,若得了榜首能積兩分呢。”
話說出口,寶釵心下略略異樣。國子監(jiān)此時雖不比開國之初,可能在其中名列榜首,來日下場秋闈說不得一兩回便能名列桂榜。陳斯遠才多大年紀?就算兩回才中,那也是不到二十的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