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月子房里雖點了熏香,卻依舊遮掩不住酸腐之味兒。尤氏轉進西梢間里,便見邢夫人斜倚在床榻上,頭上布帕纏頭,些許凌亂發(fā)絲貼了面頰,面色紅潤,瞧著比坐月子前還要康健幾分。
邢夫人憋悶得不行,見了尤氏便笑著招手:“珍哥兒媳婦快來!”
尤氏笑著上前見禮,邢夫人便嗔道:“哪里就要這般外道了?若單論年紀,私底下我還要稱你一聲姐姐呢?!?/p>
尤氏笑道:“禮法不可廢……嬸子怎么吵著要出月子?我得了信兒還當嬸子不大妥當,緊忙就來瞧了?!?/p>
邢夫人苦惱道:“每日家憋悶在房里,可不就不妥了?我先前只當要好生將養(yǎng)了,誰知這坐月子竟是苦差事?”
說話間扯了下帕子:“不信你來聞聞,都餿了!”
尤氏笑道:“不過一時辛苦,嬸子還差這幾日了?”
“差,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恨不得明兒個便能沐浴一番呢。”
邢夫人蹙眉嬌嗔,竟露出些許小兒女神情,惹得尤氏心下暗自稱奇。偏此時東梢間里傳來嬰孩哭鬧聲兒,邢夫人就嘆息道:“瞧瞧,這要賬的又來了!”
須臾光景,便有苗兒抱了孩兒來,道:“太太,四哥兒許是餓了?!?/p>
邢夫人微微側身伸手接過,輕柔得好似捧著稀世珍寶。隨即自顧自解開衣襟,露出圓潤的肩頭,眸子里滿是溫柔,輕輕地將孩子攬入懷中。待孩兒不哭鬧了,邢夫人便噙了笑道:“這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莫看這小東西如今乖巧,前些時日隔一個時辰醒一回,我連個囫圇覺都睡不成!”
一旁苗兒道:“還不是太太偏要自個兒喂養(yǎng)?若是夜里讓奶嬤嬤喂養(yǎng),哪里就會累著太太了?”
邢夫人乜斜道:“你知道個什么?這頭一個月自個兒喂養(yǎng)了,孩兒才會無病無災長得壯實。”忽而想起王善保家的那老貨來,邢夫人略略蹙眉不喜,旋即又丟在一旁。
她吵著要出月子,一則實在受不了臟,二則也是因著陳斯遠不日啟程南下,心下總想著好歹臨行前見上一回。
尤氏瞧著那孩兒一心吮吸,心兒頓時就化了,艷羨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出言道:“嬸子如今時來運轉,日子可算是好過了?!?/p>
邢夫人道:“往后還有的煩心呢,這才哪兒到哪兒?”
尤氏聞言苦悶不已,道:“我倒是想煩心也煩不成啊。”
邢夫人抬眼瞧了其一眼,思量著語重心長道:“不是我說你,珍哥兒媳婦,這孩兒的事兒……你也須得上上心?!?/p>
尤氏頷首,道:“謝嬸子掛念,今兒個我尋了三妹妹,托付遠兄弟南去時尋一味藥回來,總要將這宮寒的毛病治了。只是——”說著,尤氏咬了下唇說不出話兒來。
一旁銀蝶知尤氏有些話不好出口,便引了苗兒、條兒往一旁說話兒。
待人走了,尤氏才苦著臉道:“嬸子不知,我與大爺也是十來年的夫妻,他如今看我極為厭嫌。上個月好不容易留宿一晚,也是自個兒卷了被子就睡。我便是想要孩兒,莫非還能自個兒變出來不成?”
邢夫人想起從前日子,心下感同身受,不禁憐惜道:“也是難為你了……這十來年夫妻,左手摸右手的,可不就沒了興致?”頓了頓,想起去年雪夜情形,略略猶豫,到底還是說道:“總這般也不是個事兒……實話不妨與你說,那馬道婆有一味好藥,你偷偷摻進珍哥兒酒水里,到時莫說是你,便是個母豬那珍哥兒也斷不會放過?!?/p>
“啊?”
尤氏瞪了雙眼,訝然不已。
邢夫人緊忙示意噤聲,又低聲嘀咕道:“不然你道這四哥兒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尤氏眨眨眼,心下若有所思。暗忖自個兒好似小覷了這位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