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香菱退下。
邢岫煙哪里還待得住,咬著下唇扭身就走:“我去尋爹爹說道說道去!”
“表姐。”她才轉(zhuǎn)身,便被陳斯遠扯了手兒。那大手曲了食指,還在其掌心輕輕勾了下。
“舅舅多飲了幾杯,也不用急在這一時……不如過后再說?”
邢岫煙一琢磨也是,此時邢忠醉眼朦朧的,哪里聽得進勸說?此時方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手兒被其牽了去,邢岫煙便禁不住面上騰起了紅云,又見陳斯遠目光灼灼,她便聲如蚊蠅的應了一聲。
邢岫煙重新落座,卻羞怯著不敢抬眼,只悶頭心思雜亂地盯著棋盤。二人心思本就不在棋局,于是行到中盤,白棋四下都是破綻,竟被邢岫煙的黑子吃了一條大龍。
原本勝負已分,偏生二人誰都不曾提及,胡亂下了半晌,黑棋竟又有起死回生之相。
棋至殘局,二人數(shù)枚,竟是個和局!于是抬眼互相觀量,禁不住都笑將起來。
邢岫煙到底是個姑娘家,不好在艙室內(nèi)久留,待棋局一過便匆匆起身告辭。陳斯遠將其送出船艙,待回身卻見斯人蒲團邊遺落了一方帕子。
他俯身拾起,見那帕子素凈,只勾勒了一株寒梅,其下又繡了字跡: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陳斯遠便將帕子拿在手里,只覺女兒家的體香撲鼻,于是負手而笑,看窗外薄雪覆地,河水無聲東流。
卻說邢岫煙出得艙室,心下羞怯漸去,自是又為邢忠的不著調(diào)蹙眉不已。她便輕移蓮步往后頭艙室尋來,到得父母所在艙室前,便隱隱聽得鼾聲震天。
輕輕叩響艙門,須臾邢甄氏開門,見來的是邢岫煙,頓時笑道:“怎么不與遠哥兒多說會子話兒?”
邢岫煙瞥了一眼酣睡的邢忠,扯了母親進得內(nèi)中,蹙眉壓低聲音道:“媽媽可是想拆散我與遠哥兒?”
邢甄氏眨眨眼,愕然道:“我的兒,你這話從何說起?”
邢岫煙就道:“只看這三日,媽媽與爹爹吃食挑來揀去,且每餐必要美酒,我私下盤算,只怕這三日里就生生花去了快十兩銀子!”
邢甄氏訕訕道:“這……左右遠哥兒也不差銀錢。”
“再是不差,也沒有這般花銷的道理!”邢岫煙憋悶了幾日,這會子哪里還忍得了?冷著臉兒道:“若爹爹、媽媽只為求財,何不將女兒賣了去?”頓了頓,又道:“這也就罷了,爹爹吃了幾盞酒便當了自個兒是大老爺,竟指使起了香菱妹妹來,媽媽可知來日女兒就算過了門,也不過是與香菱一般都是貴妾?”
邢甄氏面上更是難堪,辯解道:“你爹爹也是想著香菱是我娘家晚輩,說起來也是外甥女——”
邢岫煙逼問道:“既如此,怎么不見爹爹、媽媽去金陵甄家耍威風?”
邢甄氏素來是個沒主意的,先前幾日雖心下覺著不妥,卻貪戀美酒佳肴,此時聽得邢岫煙逼問,頓時啞口無言起來。
眼見邢甄氏說不出話兒來,邢岫煙便道:“遠哥兒再是好脾氣,只怕時日一長也忍不得……我看為免將來鬧得難看,到了金陵干脆就分開吧,咱們家獨自往京師投奔姑母去?!?/p>
一家三口自行投奔京師?旁的且不論,這盤纏打哪兒來?
邢甄氏情知女兒這會子急了,便趕忙安撫道:“罷了罷了,我,我回頭兒與你爹爹說說,往后收斂著點兒也就是了?!?/p>
見邢岫煙板著臉不動聲色,邢甄氏便道:“往后我管著他,不讓他胡鬧了。”
聞言,邢岫煙方才面色稍霽,又瞥了眼酣睡的邢忠,這才屈身一福出了艙室。待回轉(zhuǎn)自個兒艙室,邢岫煙不禁面上苦笑。
她本就是小門小戶出身,又攤上這般不著調(diào)的爹媽,又哪里能尋得到妥帖姻緣?便是僥幸尋到了,只怕來日也會被爹媽攪合得夫妻離心。
這般也好,表弟是個心胸寬的,又待自個兒情真意切,委身為妾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兒。
待轉(zhuǎn)過天來,邢甄氏果然規(guī)勸了一番,誰知邢忠根本不聽,又鬧著要酒要菜。因著邢岫煙與船家吩咐過了,是以船家這回只問邢忠討要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