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棋潑茶、風聲又起
陳斯遠停步扭身往滴翠亭觀量,便見內中鶯鶯燕燕,石桌邊斜坐了一對兒璧人,一鵝黃、一翠綠,那鵝黃倩影身量合中,正是二姑娘迎春;那翠綠身形高挑,這會子正歪頭朝這邊廂笑著,正是表姐邢岫煙。
一旁小丫鬟篆兒跳著腳叫嚷道:“遠大爺快來,我們姑娘又要輸了!”
又有大丫鬟司棋往這邊廂翹首以盼。
陳斯遠心下一動,扭身移步過了折帶橋,繡橘緊忙打了竹簾,引著陳斯遠進了滴翠亭。
內中沉香裊裊,又有一尊紅泥小火爐,其上茶水白氣蒸騰。陳斯遠笑著與二人見禮:“二姐姐,表姐?!?/p>
邢岫煙與迎春起身還禮,前者方才笑著又說了一嘴:“表弟這是往哪里游逛?”
早有司棋搬來了藤椅,陳斯遠撩開衣袍落座,笑著道:“讀書煩悶,便出來四下游逛游逛,并沒想著往哪兒去?!?/p>
搭眼觀量,便見邢岫煙頭上依舊插著自個兒送的那支梅花金釵,鬢上又多了一朵蘭花樣式的宮花……這是寶姐姐送的?倒是好心思。
邢岫煙就嗔道:“那正好,你快來替了我,我這會子須得先去更衣了?!?/p>
眼見陳斯遠面上費解,丫鬟篆兒就道:“我們姑娘與二姑娘賭棋飲茶,輸一局便要連飲三盞,姑娘這會子喝了一肚子茶水,可不就要去更衣?”
陳斯遠哈哈笑道:“賭書潑茶,兩位姐姐好雅趣?!?/p>
邢岫煙這會子已然起身,笑著言說道:“雅趣不知,腹脹是真真兒的,你與二姐姐下著,我去去就回?!闭f著便領了篆兒而去。
目送邢岫煙而去,陳斯遠心下略略異樣,暗忖表姐此番是真是假?怎么覺著似有撮合之意?
這般思量著回首,丫鬟繡橘已然將黑白兩子各自拾進盒子里。二姑娘迎春笑著與其說道:“前幾日還說定要與遠兄弟討教一番,方才邢姐姐也說遠兄弟棋力……慣于不走尋常路,惹得我心下愈發(fā)納罕,今兒個倒是要見識一番了?!?/p>
棋力不知道,不過這不走尋常路……料想晴雯倒是略知一二……
陳斯遠謙遜道:“表姐太過夸贊,我那棋路只是勝在新奇,可談不上什么棋力?!?/p>
迎春笑道:“空口無憑,我看咱們還是棋枰上見真章?!?/p>
“也好?!?/p>
陳斯遠應下,二人推讓一番,陳斯遠便執(zhí)白先行。此時圍棋與陳斯遠前一世略有區(qū)別,一則沒貼目,二則有座子限制。陳斯遠放在前一世只是個尋常愛好者,方才此一世卻是棋路新奇。
果然,起初十余手陳斯遠便開始爭邊角,二姑娘迎春從容布了個雙飛燕,一時竟猜不出陳斯遠用意來。
司棋眼見二人默不作聲落子頻頻,扭頭與繡橘使了個眼色,二者便悄然溜出滴翠亭,獨留了這二人對弈。
內中香煙裊裊,茶水蒸騰。待棋至中盤,迎春這才恍然,原來陳斯遠先前那爭邊奪角,竟四下合攏,爭了許多先手。
若換做尋常,迎春慣于藏拙,只怕早就投子認負了。奈何今時不同往日,二姑娘心下既有心爭搶,又怎會輕言放棄?因是捏著黑子蹙眉長思,陳斯遠趁機小憩,暗忖邢岫煙果然有撮合之意,否則怎地這會子還不見回轉?
他這個表姐素來是個超塵脫俗的性兒,極少去爭去搶,偏這會子起了撮合之意……且先前寶姐姐還示好,送了其宮花。莫非邢岫煙心下認定了二姐姐更妥帖不成?
思量間有些口渴,他見內中司棋、繡橘都躲了出去,便自個兒起身提了茶壺,為自個兒與二姑娘斟了茶水。
俄爾,迎春長考罷了,落下一子來。陳斯遠隨手應對,待過得幾首,形勢立轉,倒是惹得陳斯遠一時不知如何落子。
此時迎春方才舒了口氣,捧了熱氣騰騰的茶盞,那茶氣混著沉香熏得鵝蛋臉紅撲撲一片,眉眼間竟帶了幾分得意之色。
半晌,陳斯遠猶疑不定地落子,結果迎春飛速落下一子,愣是將一片邊角清空。
陳斯遠本就無意與迎春糾纏,于他心下,比起二姑娘啊,品貌更佳的寶姐姐才是首選。因是眼見無力扭轉,干脆笑著投子認負:“是我輸了,二姐姐果然棋力高深,又擅以柔克剛,我不及二姐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