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淺緣深
尤三姐才及陳斯遠胸口,陳斯遠便倒吸一口涼氣。尤三姐這才醒過神來,陳斯遠身上還有傷呢,當下緊忙起得身來。那綴后些許的寶姐姐也強行止住腳步,只掩口眼淚汪汪瞧著陳斯遠。
薛姨媽藏身寶姐姐身后,也眼巴巴瞧著陳斯遠,此時同貴緊忙端了湯藥來,薛姨媽劈手奪過,擠上前道:“遠哥兒快用些湯藥。”
陳斯遠耳際嗡鳴,腦袋昏沉,那湯藥湊到身前,只聞了味兒陳斯遠便干嘔不止。略略動彈右手,頓覺好一陣酸脹,于是干脆借著腰腹之力起得身來,不住地指著薛姨媽身后。
薛姨媽還在愣神,寶姐姐已然反應過來:“痰盂!”當下矮身拾了痰盂來湊過去,陳斯遠右手顫顫巍巍扶住,頓時嘔吐不止。
尤三姐趕忙湊坐過來為其順背脊,薛姨媽更是唬得不知如何是好,緩了緩,趕忙吩咐道:“快去前頭請了太醫(yī)來,請王太醫(yī)!”
同喜應下,扭身飛快而去。
陳斯遠一日不曾進食,腹中哪里還有東西?干嘔半晌,吐出來的不過都是些酸水。
待吐過一遭,陳斯遠才覺腹中翻騰稍止,奈何腦袋依舊昏沉,耳邊嗡鳴一片。便是這一會子功夫,頭上便見了汗。
尤三姐與寶釵緊忙扶著其重新躺下,這個一嘴,那個一句,只吵得陳斯遠蹙眉不已。
少一時,王太醫(yī)快步而來。入內見陳斯遠果然醒了,頓時暗自松了口氣。當下略略診過脈,又問道:“遠大爺現下如何感覺?”
“頭暈眼花耳鳴,腹部翻涌不止?!?/p>
王太醫(yī)撫須道:“此為草烏之毒未除啊。”
寶釵緊忙問道:“王太醫(yī),遠大哥一聞那藥湯便干嘔不止,這可如何是好?”
王太醫(yī)道:“無妨,我看遠大爺體魄遠勝常人,既熬過了頭一遭,往后慢慢調養(yǎng)總能好轉?!?/p>
尤三姐趕忙道:“這,太醫(yī)再給瞧瞧,哥哥為何右臂也使不上氣力?”
“哦?”王太醫(yī)納罕一聲,探手一摸,陳斯遠頓時齜牙咧嘴。
王太醫(yī)笑道:“也無妨,不過是脫力罷了,有個日也就好了?!?/p>
那陳斯遠初次與人搏命,打起來時心下無比冷靜,下的卻是死手,那幾磚頭差不多將平生的氣力都用了上,脫力也在情理之中。
王太醫(yī)又捻須斟酌了下,道:“既服不下藥湯,可先服用干草綠豆湯,這幾日飯食少些葷腥為佳。是了,若有奶子,不妨多飲一些?!逼浜笥衷\查了一番創(chuàng)口,叮囑陳斯遠不可牽扯傷口,又留下甘草綠豆湯方子,這才起身告辭。
薛姨媽趕忙打發(fā)同喜賞了王太醫(yī)兩枚銀稞子,同貴過來道:“太太,遠大爺醒了,須得四下告訴一聲兒,免得都懸著心?!?/p>
薛姨媽不迭應承,又命同貴四下告知。
寶釵與尤三姐兩個,哭過之后都覺漫天的云彩散了去,寶姐姐也不去計較那說嘴的婆子,只一門心思在一旁伺候著陳斯遠。
陳斯遠右手脫力,只虛弱地扯了扯這個,握了握那個,面上笑道:“無妨,有個幾日也就好了。三姐兒不好久留,我看過會子就先回新宅吧。”
尤三姐還沒言語,寶釵便嗔道:“前頭千叮嚀、萬囑咐,怎地偏要去犯險?”
陳斯遠眼見后頭的薛姨媽都一臉幽怨,只得哭笑不得道:“真不是我有心犯險,實在是碰巧撞上了……誰承想那賊人便在今日發(fā)動,還趕巧被我碰了個正著?”頓了頓,又道:“也虧得我撞見了,這才沒讓賊首跑了去,否則后患無窮啊。”
三女俱都心有余悸,尤三姐就道:“哥哥往后再不好犯險,家中也不是沒銀錢,何必每回都只領了個慶愈?明兒個我便舍了銀錢尋兩個妥帖的護院來。”
眼見寶姐姐都頷首不已,陳斯遠情知拗不過幾個女子,便笑著應承下來??滔滤^暈眼花,聽動靜都好似從天際之外傳來一般,也虧得年輕力壯,否則早又昏厥了過去。
那袖箭上涂抹了各類毒藥,蛇毒、蟾蜍毒不知何時涂抹的,料想早沒了效用,真正起效的還是那草烏毒。也是陳斯遠身子骨壯實,換做常人這一遭未必能挺過來。
刻下莫說是寶釵、尤三姐與薛姨媽,便是陳斯遠自個兒都心有余悸。心下暗忖,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如今功名在望、家財萬貫,又有寶姐姐、林妹妹等著自個兒呢,哪里好就這般不明不白的去了?
說不得往后真要請了護院隨行,免得再有此番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