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便笑道:“外頭的山野郎中,又如何比得過府中太醫(yī)?”當下扭頭與胡太醫(yī)道:“胡太醫(yī),有勞了?!?/p>
“好說好說?!?/p>
那胡太醫(yī)踱步上前,自有清梵為妙玉的白皙手腕覆了帕子。胡太醫(yī)撫須落座,道一聲兒‘得罪’,探手切脈。待兩只手都診過脈,胡太醫(yī)撫須說了一番醫(yī)理,當下又寫下藥方來。
那妙玉又引得咳嗽連連,清梵趕忙取了銀錢謝過胡太醫(yī),這才將周瑞家的與胡太醫(yī)禮送了出去。
待回轉耳房里,那妙玉氣得俏臉兒泛紅,只道:“當我不知她的心思?這是想要害死我?。 ?/p>
妙玉在榮國府待了許久,便是性子孤高不與人往來,手下的丫鬟、婆子卻不是孤高的,榮國府什么情形自是知曉。那胡太醫(yī)素來庸碌,莫說是各處主子,便是下頭管事兒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敢去尋,王夫人此番打發(fā)了胡太醫(yī)來,內(nèi)中之意不言自明!
有婆子便勸說道:“姑娘快別說話兒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說,姑娘此番實在是——”
也不怪婆子腹誹,既托庇榮國府,安安心心做那寶二奶奶備選就是了。此番與那柳湘蓮糾纏不清,鬧得人盡皆知,那王夫人再是垂涎常家家產(chǎn),又如何肯讓妙玉嫁進門兒來?
妙玉卻氣惱道:“不是有夏家姑娘么?我待如何,莫非還要她點頭不成?”
清梵知道妙玉性子,當下便道:“姑娘快別說話兒了,才得了遠大爺?shù)姆阶樱疫@就尋人整治。前一回稻香村的蘭哥兒只服了小半瓶便大好了,料想姑娘用了不日也能轉好。”
妙玉只咳嗽著連連搖頭。她這會子心若死灰,恨不得就此一病就去了。
清梵也不理會妙玉如何說,只出來尋了婆子整治那大蒜素,誰知便有邢岫煙領了篆兒前來探望。
妙玉孤高,清梵卻是通情達理的。見了邢岫煙頓時好似得了主心骨,當下抹淚言說一番,邢岫煙便道:“莫慌,我這不是來了嗎?篆兒,你拿了銀錢去廚房挪一籃子大蒜來?!?/p>
篆兒癟癟嘴,悶聲應下,扭身而去。
邢岫煙又道:“你們且整治著,我進去瞧瞧她。”
清梵自是千恩萬謝,忙招呼兩個婆子出來幫手。邢岫煙看向耳房嘆息一聲兒,到底挑了簾櫳進了內(nèi)中。
那妙玉兀自咳嗽不休,抬眼見來的是邢岫煙,頓時冷聲道:“怎么?你也來瞧我笑話兒?”
邢岫煙沒回話兒,只湊坐床邊探手摸了摸其額頭,又緊忙尋了帕子打濕了,為其擦拭起手心來。
那妙玉胳膊一摔,冷聲道:“你我相看兩厭,這會子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
邢岫煙抬眼看著她道:“我也不知自個兒怎地就惹了你不快,你既薄情寡性,我卻不好無情無義。便不沖著那幾年教導之恩,單是姊妹之情,我也不好置之不理?!鳖D了頓,又道:“我問過他了,那大蒜素極有效用,想來你服過幾日也就能痊愈了?!?/p>
妙玉一時無言,只別過頭去任憑邢岫煙為其擦拭。
眼看妙玉食不下咽,邢岫煙又親自往小廚房走了一遭,為其熬煮了一鍋菜粥。隨即又請了紅玉來,指點清梵等分離大蒜素。
至這日下晌,浪費了大半大蒜,可算制得了一小瓶大蒜素。邢岫煙操勞半日,眼看天色漸晚,這才告辭而去。丫鬟清梵便伺候著妙玉服用了那大蒜素。
清梵幾番欲言又止,情知自家姑娘是個執(zhí)拗的,那勸慰的話兒便只得埋在心里。
實則妙玉又豈是冷心冷肺的?有家不能回,寄人籬下,又險些為浪子哄騙,萬念俱灰之下,卻有昔日閨中好友侍奉左右。
所謂患難見真情,妙玉自是心下動容。只是礙于顏面,這才不曾言說。于是到得夜里,妙玉更是裹了被子痛哭了一場,只覺世間之大,再無自個兒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