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仁寺左近。
幾聲咳嗽,郎中撤了切脈的手,清梵緊忙將覆在手腕上的帕子收了去,一旁韓嬤嬤問道:“郎中,我們姑娘如何了?”
郎中撫須說道:“無妨,不過有些積痰,待老夫開一方,服上兩劑也就好了?!?/p>
清梵、韓嬤嬤俱都松了口氣。二者對視一眼,韓嬤嬤便將郎中讓出來。到得院兒里,韓嬤嬤又道:“勞煩趙郎中,廂房里也有一病患?!?/p>
“好說?!?/p>
趙郎中讓藥童背負(fù)了藥箱,自個兒隨著韓嬤嬤進(jìn)了廂房里。進(jìn)得內(nèi)中,眼見一單弱女子病懨懨躺在床榻上,臉面上還覆了布巾。趙郎中頓時蹙眉,又瞥了女子手腕一眼,頓時愕然道:“楊梅瘡?”
韓嬤嬤應(yīng)了一聲兒。
趙郎中本待扭身就走,卻耐不住韓嬤嬤央求,只得潦草為其切了脈。待過得須臾,趙郎中起身,一言不發(fā)出了廂房。
那韓嬤嬤追上來,不待其問詢,趙郎中就道:“準(zhǔn)備后事吧,如今病入膏肓,業(yè)已藥石難醫(yī)?!?/p>
韓嬤嬤蹙眉道:“她……實(shí)在疼得厲害,一宿一宿的叫,我們姑娘聽了實(shí)在不落忍,不知郎中可有止疼之法?”
趙郎中本待搖頭,卻忽而想起一物來,思量著說道:“倒是有一物,名為烏香丸,頗有止疼之效。奈何此物騰貴,如今一丸便要一兩銀子?!?/p>
“這……”韓嬤嬤糾結(jié)一番,咬牙道:“那便先買兩丸?”
趙郎中點(diǎn)頭笑道:“好說好說,老夫藥箱中便有?!?/p>
韓嬤嬤喚了清梵來給付診金、藥錢,待送過趙郎中,清梵便道:“又是五兩銀子,嬤嬤……咱們的銀子可不多了?!?/p>
韓嬤嬤嘆息一聲,也沒了法子。
這幾日先是妙玉病倒,跟著清梵好端端的忽而抽搐倒地,不說延醫(yī)問藥,單是妙玉食不下咽,這幾日從淮揚(yáng)菜館里買的吃食就用去了快五兩銀子。
本待那二十幾兩銀子總能撐上兩月,誰知這才幾日就要見了底兒。
清梵瞥了廂房一眼,癟嘴道:“姑娘如今自個兒都保不住,偏要管那半路來的?!?/p>
韓嬤嬤道:“姑娘心善,再說那日虧得碧痕幫襯,不然還不知如何呢?!?/p>
恰此時另一嬤嬤打了簾櫳道:“清梵,姑娘叫你呢?!?/p>
清梵緊忙別過韓嬤嬤,匆匆進(jìn)得內(nèi)中。那妙玉病懨懨歪在床榻上,見了清梵就道:“銀錢可還夠用?”
清梵咬著下唇道:“不大夠了,如今只剩六兩銀子了。若是儉省著花,大抵能撐到下月中?!?/p>
京師居、大不易,吃穿用度且不說,單是幾口人每月買水便要一筆銀子。那位說京師還要買水?自個兒打一口井不就是了?
打井自然有水,奈何大多都是苦水。蓋因京師也是古城,千百年來人口滋生、畜生拉尿,表層水滿是水堿,入口極苦。是以皇城每日清早打玉泉山運(yùn)來水吃用。
京師偶有幾個甜水井,要么落在權(quán)貴人家手里,要么每日打了水四下發(fā)賣。單妙玉這六口人,每月吃甜水就要小二兩銀子。
妙玉繃著臉兒好半晌沒言語,也不知心下想著什么。清梵等了須臾,禁不住抬眼道:“姑娘?”
“罷了,我……手書一封,你,你送去給邢岫煙?!闭f這話時,妙玉忽而咳嗽起來,隨即面頰酡紅一片,也不知是咳的還是臊的。
清梵愕然眨眨眼,本待說些什么,可對上妙玉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眸子,又生生止住了話頭,只悶頭應(yīng)了一聲:“是。”
當(dāng)下清梵研磨,又扶了妙玉落地,提筆落字寫了信箋一封。待墨跡干涸,清梵疊好收入懷中,出門撞見韓嬤嬤,那韓嬤嬤就道:“姑娘怎么說?”
清梵哭喪著臉兒道:“姑娘打發(fā)我給邢姑娘送信兒……可是我上回都求了一回,如今再去,邢姑娘又哪里有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