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與重構:論樹科粵語詩〈天·地·人〉的顛覆性詩學》
文林慕白(文學評論家)
在當代漢語詩學版圖中,粵語方言寫作始終保持著獨特的解構鋒芒。樹科2025年的《天·地·人》以充滿市井氣息的粵語俚語,構筑起顛覆傳統(tǒng)天人關系的詩學迷宮。這首僅十四行的短詩,在唾沫橫飛的"呸呸呸"與莊嚴肅穆的"德道"論說之間,完成對古典宇宙觀的后現(xiàn)代祛魅。
一、方言暴力的修辭革命
詩作開篇即呈現(xiàn)語言暴力的狂歡:"人家話,天外有天天有主嘅,天道輪回,地利人和……呸,呸呸,呸呸呸"。傳統(tǒng)格言被粵語特有的爆破音撕裂,"呸"的連續(xù)爆破(雙唇音[p])形成語音層面的暴力沖擊。這種口腔快感消解了"天道"的莊嚴性,將形而上的哲學命題拉回市井茶肆的語境。詩人刻意選用"邋剎"(邋遢)、"巴閉"(了不起)等粵語特有詞匯,構建起反崇高的語言場域。當"天人合一"這個東方哲學的核心命題被降格為"不過噈(就系)一泥塵",詩學暴力完成了對終極真理的祛魅。
二、對話體結構的解構策略
全詩以戲劇獨白體展開多重聲音交鋒。從開篇引述的俗諺,到突然插入的唾棄聲,再到偽托"荀爺"(荀子)的"人定勝天"宣言,最后歸于道德循環(huán)的曖昧沉吟,構成巴赫金式的復調對話。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引號內(nèi)外的張力:"道德話嚟,德道至喺"通過語序倒置(道德德道)制造語義漩渦,既戲仿《道德經(jīng)》"道可道非常道"的玄妙,又以粵語的音韻游戲消解其嚴肅性。這種解構策略在末節(jié)達至巔峰:"點睇?可以點睇?點睇啊……"三重追問以粵語特有的升調收尾,將闡釋權拋向虛空。
三、天人關系的哲學倒置
詩中對"草芥棟梁"的并置極具顛覆性。"草芥噈草芥,邋剎噈邋剎棟梁喺棟梁,冇乜好巴閉……"通過粵語判斷句的絕對性(噈喺),取消價值判斷的等級秩序。這種本體論層面的平等觀,與莊子"道在屎溺"形成跨時空對話,卻又通過方言的市井氣質剝離其玄學外衣。當詩人將"人定勝天"的豪言處理為"哈哈哈"的笑謔,既解構了人類中心主義的虛妄,也消解了傳統(tǒng)"天人相分"的嚴肅命題。
四、循環(huán)時間的詩學隱喻
"天道輪回"與"德道循環(huán)"在詩中構成鏡像結構?;浾Z"循環(huán)"(wun4
s玉n4)與"品位"(ban2
wai6)形成押韻陷阱,暗示道德話語的循環(huán)本質上是品味構建的產(chǎn)物。這種將時間循環(huán)論降維為社會建構論的策略,在"《樹科詩箋》2025。2。13"的精確紀年標注中更顯反諷——當永恒輪回遭遇現(xiàn)代性的線性時間,詩人在沙湖畔的書寫時刻成為刺破循環(huán)的異質存在。
五、后現(xiàn)代鄉(xiāng)愁的空間詩學
"粵北韶城沙湖畔"的地理標注具有深意。作為嶺南文化腹地,韶關承載著中原文化與百越文化的交融記憶。詩人在全球化語境中啟用粵語寫作,既是對文化根性的追尋,也是對標準化漢語的抵抗。當"天人合一"的哲學命題被置換為"泥塵"般的在地經(jīng)驗,沙湖的粼粼波光便映照出后現(xiàn)代鄉(xiāng)愁的復雜光譜——既擁抱方言的肉身性,又清醒認知其局限。
結語:在這首充滿語言暴力的短詩中,樹科以粵語為手術刀,解剖了層層包裹的文化基因。當"天·地·人"的傳統(tǒng)三元結構在方言的嬉笑怒罵中分崩離析,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哲學命題的解構,更是漢語詩學在方言維度迸發(fā)的新可能。詩末的開放式追問,恰似沙湖的漣漪,將闡釋的眩暈永遠定格在2025年的那個書寫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