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手可熱
相依而坐,眉眼對視,二人俱都噙了笑意。陳斯遠忽道:“是了,險些忘了去?!?/p>
說罷,便從袖籠里尋了個香爐,又尋了火折子點燃。須臾光景,便有裊裊香煙升騰而去。
那煙色奶白,聞之竟有出塵之意。
邢岫煙只嗅了兩口便訝然不已,略略思量說道:“身在塵中坐,心恒住清涼……這是出塵香?”見陳斯遠頷首,邢岫煙愈發(fā)訝然,追問道:“你哪里得來的方子?”
“古籍中翻到的?!标愃惯h笑著回了。這倒是真的,先前黛玉打發(fā)紫鵑送來開成石經,陳斯遠只大抵翻了翻,便在內中瞥見藏此書的宋人所載出塵香的方子。
他心下好奇,尋了沉香、檀香、金顏香、龍腦香、龍涎香、麝香依方泡制了一番,今日才制得了這出塵香。因數日不見表姐,他便裝了一盒來。
邢岫煙嗅著那出塵香,忽而哂笑道:“先前她便時常染此煙,后來厭嫌了我,還說便是再出塵的香也熏不去我身上的凡俗氣呢。”
這個她,說的自然是妙玉。陳斯遠便擒了柔荑撫弄道:“她自個兒都是個別扭的性兒,表姐既早已看破,又何必與她計較?”
邢岫煙任憑他撫弄著手兒,略略蹙眉道:“你總說我是隱士,實則我自個兒也有些放不下的事兒呢。”
便比如妙玉,二人原本亦師亦友,誰知常家出了事兒,妙玉立時與其反目。再是不爭不搶的性兒,邢岫煙也忘不了那幾年的情誼。
陳斯遠勸慰道:“表姐若真?zhèn)€兒放下了,豈不真就做了隱士?只怕我這俗人也絆不住你了?!?/p>
邢岫煙回神兒嫣然一笑,略略反握了下陳斯遠,道:“咱們好好兒的,你不許學她?!闭f著又噗嗤一聲掩口而笑,道:“罷了,你斷不會學了她去?!?/p>
她今兒個穿了嫣紅底子淺青折枝玉蘭刺繡圓領袍,內襯白色親領,下著水紅長裙。此時左手拿了帕子掩口而笑,白皙素凈的瓜子臉上騰起笑意,星眸熠熠,頓時好似百花綻放。
陳斯遠一時看得出了神兒,心下只道與這般姑娘家朝夕相處,方才是人間樂事。
須臾,邢岫煙斂去笑意,又被陳斯遠盯得赧然起來。俏臉粉紅一片,嗔怪道:“你盯著我瞧什么?”
“自然是好看?!?/p>
邢岫煙嗔道:“又胡吣……我既比不得寶姐姐嫻靜,又比不得林姐姐靈動,哪里就好看了??!?/p>
這是吃味了?邢岫煙這般恬淡的性兒,能略略吃味已是不易,顯是心下鐘情于自個兒。陳斯遠立時扯了柔荑貼在自個兒胸口,道:“表姐何必妄自菲?。坑谖倚闹?,表姐品格乃是獨一無二?!?/p>
本道陳斯遠是在哄人,可邢岫煙見其面上篤定,頓時心下熨帖不已。心下怦然,一時氣血上涌,便不知不覺被其攬在了懷里。
待回過神兒來,邢岫煙羞赧之余,卻也不曾掙扎開,干脆大大方方探手環(huán)了陳斯遠的腰,面頰更是貼在了其胸口。
片刻溫存,邢岫煙忽而悠悠道:“下回這種事兒也不用問我出頭,鬧得興師動眾的總是不大好。”
陳斯遠蹙眉道:“我又豈能眼看著你被兩個婆子欺負了去?”
邢岫煙道:“左右不過是寄居,說不得何時就搬出去了。”
陳斯遠略略思量,雙手攏了邢岫煙的消肩,認真道:“表姐以為如今在園子里如何?”
“自是極好的,”邢岫煙笑著說:“結識了這些姊妹,每日吟詩作對,讀書寫字,時而彈琴下棋、作畫吟詩,時而描鸞刺鳳、斗草簪花,你也知我家里單我一個,我心下早想有些姊妹、手帕交,如今卻是稱了心意?!?/p>
陳斯遠笑道:“這就是了,我雖想現(xiàn)下便接了表姐家去,可女兒家快意事不過是閨閣中這么幾年……我倒是想讓表姐多暢快幾年?!?/p>
邢岫煙聞言不禁愈發(fā)熨帖,卻蹙眉惆悵道:“我又能快意幾年?爹爹、媽媽恨不得我立時就過了門兒呢?!?/p>
陳斯遠笑道:“無妨,舅舅、舅母還能越過姨媽去?回頭兒我與姨媽說定了,諒舅舅便是再急切也須得忍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