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客回道:“二爺下晌得了北靜王之請,瞧著往王府去了?!?/p>
北靜王那是世襲罔替的郡王,如今又為四王八公之首,賈政自是樂得寶玉多與其來往。
是以賈政略略頷首,便沒說旁的。須臾又有清客奉上謄抄的邸報來,賈政抄在手中觀量一眼,見第一頁尾錄著: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艾沅徽上疏,言膠乳所制輪胎儉省畜力,有護(hù)輪轂之效,請朝廷查證以便大行天下。
又有廣西道監(jiān)察御史上疏,言膠乳輪胎可適用炮車……圣人聞之大喜,命工部采買膠乳輪胎三萬以供軍需……
賈政撂下邸報頓時蹙眉思量起來。陳斯遠(yuǎn)折騰膠乳營生的事兒,賈政早就知曉,那賈蕓還因此封了輕車都尉的爵,卻不想到底驚動了圣聽,瞧此情形,這膠乳營生只怕是要生發(fā)了??!
只是賈政不是賈赦,他素來不打理會家中庶務(wù),因是略略感嘆一番,便起身往王夫人院兒而來。
門前自有丫鬟玉釧兒來迎,須臾轉(zhuǎn)進(jìn)內(nèi)中,便見王夫人正與薛姨媽說著話兒。
二人起身迎了迎,薛姨媽順勢告辭而去。內(nèi)中余下夫婦二人,賈政便道:“今日坐衙,有佐僚道賀,說是寶玉寫了幾首酸詩,如今傳揚得四下都是?”
王夫人與有榮焉,笑道:“阿彌陀佛,可算開了竅。頭晌時寶釵還說呢,便是遠(yuǎn)哥兒瞧了也很是贊嘆,都說寶玉寫得好?!?/p>
“哦?”賈政來了興致,道:“等他回來,我倒要瞧瞧他寫了什么好詩作?!?/p>
王夫人笑道:“他往王府去了,還不知何時回來呢……老爺若是想看,我這兒正有一篇寶釵謄抄了的?!?/p>
說話間朝著金釧兒遞了個眼神兒,后者緊忙取了紙箋來。賈政笑吟吟接過來略略觀量,頓時就變了臉色。
本道是養(yǎng)育心性、以景銘志的詩詞,誰知竟還是那起子濃詞艷賦!內(nèi)中滿是兒女情長,哪兒有丁點兒男兒氣概?
賈政氣惱不已,冷哼一聲便將紙箋撕了去。
王夫人本還笑吟吟瞧著,見此變故頓時納罕道:“老爺……這是何故啊?”
“何故?”賈政勃然起身道:“你教的好兒子,竟寫些濃詞艷賦,話里話外滿是兒女私情,他才多大年紀(jì)?”
不待王夫人回話,那賈政已然拂袖而去。王夫人看著碎成一地的紙屑不禁眉頭深鎖,奈何她不曾讀過書,自是瞧不出詩作中的兒女私情。
因大兒子賈珠便是‘耽于女色’方才英年早逝,是以王夫人于女色一事上,對寶玉管束得極嚴(yán)。此前碧痕與寶玉戲水,王夫人生怕壞了寶玉身子骨,便尋了個由頭將其打發(fā)出了府。
還有那一臉狐媚子相的晴雯,也是生怕帶壞了寶玉,這才也被王夫人攆了出去。
如今聽聞賈政所言,王夫人頓時憂心起來。略略思量,探手將玉釧兒招了來,道:“你往綺霰齋瞧瞧,若是襲人在,你悄悄將她喚來?!?/p>
玉釧兒應(yīng)下,便往綺霰齋而去。王夫人心下愈發(fā)不安,蹙眉落座默默等候。誰知還不曾經(jīng)玉釧兒領(lǐng)著襲人回返,便有周瑞家的匆匆而來:“太太,前頭來了工部、兵部兩主事——”
王夫人訝然道:“老爺去了夢坡齋,你只管去報就是了,怎地報在了我這兒?”
周瑞家的卻道:“這……那兩位主事不是來尋老爺?shù)?,卻是來尋遠(yuǎn)大爺?shù)摹掖虬l(fā)婆子往園子里傳話兒了?!?/p>
“???”王夫人愈發(fā)愕然,心下不明所以。當(dāng)下緊忙命周瑞家的往夢坡齋傳信兒。誰知過得須臾,周瑞家的回返卻道:“老爺說了,定是因著那膠乳營生的事兒。今兒個有監(jiān)察御史建言朝廷理應(yīng)多采購膠乳輪胎,料想那兩位主事就是因著此事才來尋遠(yuǎn)大爺?shù)??!?/p>
王夫人唏噓不已,暗忖無怪妹妹盛贊陳斯遠(yuǎn)有陶朱公之能,本道這膠乳營生沒了聲息,誰知這才幾日,眼看著又要生發(fā)了。連朝廷都要采買,說不得那勞什子膠乳輪胎來日定能大行天下。
只是她如今一心想著奪權(quán),對這等營生事兒卻并不在意。只吩咐前頭好生答對,眼見玉釧兒領(lǐng)了低眉順眼的襲人來,王夫人便叫襲人到跟前兒來問話。
不提內(nèi)中情形,卻說這工部、兵部二主事一并而來,最先得了信兒的卻不是王夫人,而是管家的鳳姐兒。
鳳姐兒一邊廂打發(fā)周瑞家的知會王夫人,一邊廂打發(fā)婆子進(jìn)園子告知陳斯遠(yuǎn)看,另一邊廂緊忙催著賈璉往前頭答對招待。
臨別之際鳳姐兒動了心思,叮囑賈璉道:“二爺用些心思,過會子遠(yuǎn)兄弟來了,二爺便在一旁仔細(xì)聽著……說不得這營生咱們也能摻上一股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