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遠故作納罕道:“這話說的,你不想寶釵打理,只管自個兒來就是了……了不起多雇幾個賬房。”
薛姨媽哼哼兩聲沒了言語。她本就是內(nèi)宅婦人,打理薛家應(yīng)聲純屬趕鴨子上架,錯非寶釵一直幫襯著,這薛家各處營生早就無以為繼,又豈能撐到今日?
想著便是打發(fā)寶釵去處置賬目,也是白日里去、白日里回,寶釵又素來是個有分寸的,總不能讓這小良人哄了去吧?
見其蹙眉思量,陳斯遠嘆息道:“你又是何必?不若真?zhèn)€兒將寶妹妹嫁了我?!?/p>
薛姨媽頓時又惱了:“又胡吣!寶釵嫁了你,那我算什么?”
陳斯遠探手將其死死摟在懷中,溫聲道:“事到如今你還瞧不出來?榮國府看似鮮花著錦,實則烈火烹油,月例銀子一月比一月遲,要不是我?guī)鸵r著將烏家兄弟與戴良這些蛀蟲拿了去,這會子早就入不敷出了。
常言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民間俗話也說‘富不過三代’。你也不想想家中亂成這樣,為何老太太一直回護著,就是不肯動那些老家奴?”
薛姨媽茫然道:“為何?”
陳斯遠笑道:“不護著那些個老家奴,只怕家中大權(quán)早被你姐姐奪了去?!?/p>
薛姨媽蹙眉道:“可是大姑娘——”
“自古伴君如伴虎,你那兄長官袍上染了多少賈家親兵的血?大姑娘過往不過是女史,何以一朝便封了賢德妃?內(nèi)中安撫之意,明眼人都瞧得出來?!?/p>
薛姨媽思量一番,覺著有理,又道:“你既窺破,莫非老太太、姐夫都不曾窺破?”
陳斯遠道:“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十余年前奪嫡之爭,賈家可是將今上得罪死了。如今不過盼著大姑娘看顧著,好歹讓賈家捱過本朝。待新皇登基,賈家自然是另一番局面……你那兄長不也是這般心思?”
薛姨媽就道:“世間功勛,屬從龍之功最重,賈家與我哥哥何錯之有?”
陳斯遠笑道:“錯就錯在,又提早下場押寶了啊。這若是對了還好說,可若是錯了……只怕就是萬劫不復(fù)之地啊?!?/p>
“不能吧?”薛姨媽辯駁道:“聽聞東宮那位最是賢明,又極得圣人寵愛,東宮之位可謂穩(wěn)如泰山?!?/p>
“嗤——”陳斯遠不屑道:“自古天家無父子,哪兒來的穩(wěn)如泰山?”
一言既出,薛姨媽悚然而驚。是啊,太上時的義忠老親王也是穩(wěn)如泰山,到頭來坐龍椅的竟是今上,義忠老親王則身敗名裂……
前一回賈家只削了爵,再有一回,只怕就是抄家滅族??!
陳斯遠勸慰道:“這奪嫡大事,全憑圣心裁定。早下場不如晚下場,晚下場……不如不下場。憑我的能為,來日一朝入仕,還怕保不住你家?”
薛姨媽沉吟著不言語,心下果然犯了思量。是啊,小良人品格、能為都是上佳,一朝進得翰林院,從此便會平步青云。尤其他才這般年歲,自古欺老不欺少,只怕來日官場中人極少有人與其為難。
到時候他說一句話……只怕比哥哥王子騰說話還要管用。如此一來,豈不正好庇護了薛家?
只是……
好似心知她所思所想,陳斯遠又溫聲道:“實則我與寶釵往來極少,也是想著與你常來常往……再說,咱們?nèi)缃襁@情形,本就為世間所不容,有沒有寶釵又有什么區(qū)別?”
是啊,本就亂了倫常,此前可沒寶釵的事兒。薛姨媽眉頭深鎖,俄爾不住的搖頭,卻是不曾言語。
陳斯遠瞧出其心下雜亂,或許有些動搖?當(dāng)下見好就收,便道:“此事成不成都在你,左右我來日定會娶了黛玉,有其家世、人脈幫襯,娶誰為正室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