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心下便帶了幾分警醒。
此時薛姨媽絮絮叨叨說起過往來,一說薛蟠愚鈍,小時其父教導過一年,眼見其不開竅從此便撒手不管了。待薛父猝然過世,薛家孤兒寡母的不知外間營生,被那些掌柜的好生欺負了一番,到如今家業(yè)更是逐漸敗落。
陳斯遠思量著,只怕前一回與寶釵所說,寶姐姐并不曾與薛姨媽分說。
依著薛家所作所為便可知曉,薛姨媽心下更看重薛蟠那廝,是以這才賴在賈家,造勢‘金玉良緣’,用盡全力也要促成寶釵嫁給寶玉,心下全然不曾管過寶姐姐如何做想。
陳斯遠心下暗忖,若寶姐姐換做尤三姐那等性情,只怕早就不干了吧?
有些話當著寶釵的面兒能說,當著薛姨媽須得換個說法兒。
略略思量,陳斯遠便笑道:“姨太太,晚輩交淺言深,就說幾句不知深淺的話?!?/p>
薛姨媽笑道:“遠哥兒何必過謙?能得燕平王賞識,可見遠哥兒必有過人之處。又操持這般大的營生,便是遠哥兒不說,我也要問遠哥兒討個主意呢?!?/p>
說話間又為陳斯遠斟酒,邀著同飲了一杯。
陳斯遠撂下酒杯,說道:“那晚輩就放肆了。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觀文龍兄秉性純臻,對姨太太孝順,對薛妹妹愛護,對友人肝膽相照,雖小節(jié)有所缺失,大節(jié)卻不曾有虧欠?!?/p>
薛姨媽聽得心花怒放,笑道:“蟠兒那孩子就是實心眼,你待他如何,他定會加倍奉還?!?/p>
陳斯遠笑著頷首,話鋒一轉,說道:“不過依晚輩看來,只怕文龍兄不善經(jīng)營啊。”頓了頓,又道:“這各處掌柜都是老于世故,慣會欺上瞞下,文龍兄瞧著極易輕信于人,若只是守家待業(yè)也就罷了,若放任其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只怕就——”
薛姨媽方才在前頭就飲了一些,也不知怎地,這會子飲了兩杯便覺有些酒意上臉兒,聽得陳斯遠此言發(fā)自肺腑,便蹙眉嘆息道:“我又何嘗不知?奈何大房只他一根獨苗,寶釵來日總要嫁人,也不能叫我一直打理營生吧?為今之計,只有多加錘煉,這看得學得多了,好歹也有些進益?!?/p>
陳斯遠頷首道:“姨太太說的在理,可晚輩就怕如此啊。”
“???遠哥兒怎么說?”
陳斯遠道:“姨太太可知為何京師勛貴子弟,寧可放任其飛鷹走馬,也極少栽培其為官營商?”
“這卻不知了?!?/p>
“蓋因這些勛貴子弟自覺出身高貴,從來都是眼高于頂。在家中自有四下奉承,待離了家,這外頭人心詭詐,說不得就會因此吃了大虧啊?!?/p>
薛姨媽面上怔住,心下忽而便想起了先前被騙了七千兩銀子那一回。雖不愿相信,心下卻也信了幾分。
此時就聽陳斯遠又道:“是以當家之人早有見解,給其銀錢養(yǎng)在身旁,任其做紈绔形狀,也免得其在外頭招惹了災禍。如此待下一代子弟成長起來,再擇其出挑者培養(yǎng)。
姨太太,此舉才是長久之道啊。”
這一說卻觸動了薛姨媽的心事。轉過年來,薛蟠眼看離弱冠也不遠了,按說也該尋妥當人家議親了。奈何因著金陵一案,薛蟠生生成了活死人,一時間又哪里好尋人家議親?
薛姨媽面上愁苦,嘆息道:“哥兒說的在理,只是我家中為難之處,哥兒怕是不知?!?/p>
也不知怎地,此時陳斯遠感覺酒意上頭,待看向薛姨媽,恍惚間便覺其愈發(fā)明艷動人。他按捺了心思,與薛姨媽分說道:“自古姻緣,從來都是低娶高嫁。姨太太也不必糾結門
元夜踏燈(上)
寶姐姐頓時不知如何是好,便悄然蒙了被子,偏生這會子愈發(fā)睡不著。心下禁不住胡亂思忖,想著莫非是今兒個飲多了酒,媽媽方才如此?
轉而又禁不住想起陳斯遠來。寶姐姐癟了嘴,暗忖著這回那人倒是不曾氣自個兒,反倒撩撥得媽媽犯了心思,真真兒是讓人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