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四探手接過,入手便覺是一枚一兩的銀稞子,頓時大喜過望,作揖連連道:“遠大爺放心,就算小的掉溝里也不敢拖累了遠大爺!”
陳斯遠上得馬車,余四上得車轅,鞭子揮動,馬車自角門出來,繞著榮國府兜轉(zhuǎn)半圈兒進了小花枝巷,須臾停在那三合院門前。
不待余四角門,院門開了一角,內(nèi)中人瞥見挑開車簾觀量的陳斯遠,頓時展顏一笑。隨即邁步子內(nèi)中出來,遙遙拱手道:“勞陳兄來接,弟實在感激不盡?!?/p>
尤三姐又換了一身書生裝,手中還拿了一柄折扇,偏生一張俏臉兒艷若桃花,怎么也遮掩不住。陳斯遠笑道:“三郎快上車,去得遲了只怕就進不去了。”
尤三姐答應(yīng)一聲,余四悶聲自后頭取了腳凳,尤三姐踩凳進了車廂里,瞥見陳斯遠,頓時一雙眸子水潤起來。
她正要說些旁的,便被陳斯遠一把扯進懷里。
陳斯遠低聲道:“妹妹等急了吧?”
尤三姐仰著小臉兒只顧著笑,聞言先是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嬌嗔道:“我都想好了,你若不來,我干脆自個兒去了就是。說不得還能在燈火上兜搭個嫽俏小娘子呢?!?/p>
見其眼波流轉(zhuǎn)間滿是戲謔,陳斯遠認真思量道:“說不得三郎還真能兜搭了……不想你竟喜歡那等虛凰假鳳之事?!?/p>
尤三姐兒頓時惱了,啐道:“呸,我才沒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尤三姐忽而面色古怪道:“倒不如我兜搭了小娘子來送與遠哥哥可好?”
陳斯遠頓時大笑不止。尤三姐便是這般,性子潑辣,膽子大,有時什么話兒都敢說出口……嘖,說不得還能做得出來。虧得她一顆心都掛在自個兒身上,不然這樣的女子他可不敢招惹。
二人好似小兩口一般,擠在一處說著貼心話兒,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時而便親昵一番。
眼看轉(zhuǎn)過皇城,二人拾掇了衣裳,這才挑了簾櫳觀量。但見外間游人如織,不少姑娘家都挑了燈籠,成群結(jié)隊往燈市口匯聚而去。
皇城四下都挑了大紅燈籠,長安街往西擠滿了各式轎子、馬車,甚至還有駱駝!
因著今兒只是陳斯遠與尤三姐兩個,二人眼見前方擁堵,干脆吩咐了余四在巷子里等候,下得車來牽了手兒便往燈市口而去。
今兒個上元,比正月十三那日還要熱鬧幾分。兩側(cè)擠滿了商棚、地攤,半空中時不時有花炮炸開,四下里鑼鼓笙笛齊奏,懸掛的花燈、彩燈,路人提著的燈籠,匯聚成數(shù)里長的星河,比天上的星漢還要璀璨幾分。
前行不遠,便見有用秫秸搭起的大棚,周懸雜燈,占地兩畝,內(nèi)中九曲回腸,若不得其法只怕一時半刻也轉(zhuǎn)不出。此燈有個名頭,叫‘黃河九曲燈’。
再往前行,又有用蛋殼搭建的彩燈。數(shù)百蛋殼壘砌起來,每個蛋殼都鏤有四個門,每門都有檐拱窗欞,金碧輝煌,可謂巧絕!
每隔一段路旁便有商燈,也就是燈謎。繳納二十銅錢便能猜上一回,猜中了便有店家送的彩燈。
尤三姐瞧中一盞金魚燈,雀躍著連猜了十來回,還是陳斯遠提示了一嘴,這才將那燈謎猜中了。
二人提了金魚燈復(fù)又前行,再往前愈發(fā)熱鬧起來,有表演雜技的,鉆桶、蹬壇子、蹬梯子的,有演奏《撼東山》《海青》《十番》的,還有一群少年擂太平鼓的。
二人緩緩游逛,不覺便到了慶元樓下。遙遙便見樓下擠擠擦擦滿是書生,樓上門窗敞開,內(nèi)中絲竹悠揚、倩影游蕩。
尤三姐觀量一眼便道:“是慶元樓,遠哥哥可要登樓?那我在外頭等著好了?!?/p>
陳斯遠笑道:“哪兒有撇下你的道理?走吧,我?guī)阋坏纼喝デ魄茻狒[?!?/p>
尤三姐頓時雀躍道:“好啊,我還不曾瞧過書寓女先生是什么情形呢。聽說個個兒國色天香,又精通琴棋書畫,也不知是真是假?!?/p>
陳斯遠扯了尤三姐上前,口中連道‘勞駕’,眼看到得樓前,忽而有幾名書生攔下:“且慢,這位朋友擠什么?懂不懂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