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喬遷了新居,尤三姐也不忙著尋陳斯遠四下游玩了,每日樂滋滋為新宅添置物件兒。至于游玩之事,自是往后延期。
倏忽兩日,陳斯遠每日都往新宅來,夜里卻極少留宿。蓋因其心下惦記著榮國府中的姐姐、妹妹,是了……這其中自是還有個薛姨媽。
前一日薛姨媽倒是邀著陳斯遠往薛家老宅走了一遭,奈何薛蟠那貨也跟著去了,二人莫說親昵,便是眉來眼去都不敢讓薛蟠瞧見。
與薛姨媽正兒八經(jīng)說了一通,得知四家應(yīng)對之策,陳斯遠只是暗自搖頭。若四家合力也就罷了,偏生王子騰存心不良,早先便覬覦薛家大房家產(chǎn),此番忠順王欺上門來,只怕那王子騰未必肯為薛姨媽出頭。
陳斯遠心下不禁比對了薛姨媽與王夫人,兩人都是王家女,乃是親姊妹。王夫人心思不多卻性如烈火,認定了一樁事便會下死手;到薛姨媽這兒偏反了過來——小心思多,偏生遇事不決。
陳斯遠生怕時日一長,薛姨媽又生退縮之意,那先前種種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是以這日下晌自新宅回返,略略小憩了一番便往東北上小院兒尋去。
可巧,這日寶姐姐尋惜春下棋去了,薛蟠也去了老宅督辦,內(nèi)中便只余薛姨媽一個。
陳斯遠隨著同喜入得后院兒正房里,二人彼此對視一眼,陳斯遠見禮落座,便與薛姨媽使了個眼色。
薛姨媽心下怦然亂跳,就聽陳斯遠道:“還請姨太太屏退左右,我有要緊事稟報。”
“這——”薛姨媽心下雜亂,生怕陳斯遠會亂來。奈何同喜、同貴只當(dāng)陳斯遠是為著那皇差之事,也不用薛姨媽開口,見其瞥過來,二人便一同退下。
待門扉合上,陳斯遠忽而起身行了過來。
薛姨媽心中亂顫,開口不禁帶了顫音,求肯道:“遠哥兒……不,不行?!?/p>
陳斯遠到得近前,盯著薛姨媽須臾,便從袖袋里掏出一串鑰匙來,扯了薛姨媽豐潤的手,將鑰匙放在內(nèi)中。
口中兀自調(diào)笑道:“你當(dāng)我要做什么?”
“鑰匙?”薛姨媽低頭看了一眼,又緊忙抬眼面帶不解地看向陳斯遠。
陳斯遠回身落座,低聲與薛姨媽道:“我?guī)捉?jīng)輾轉(zhuǎn),總算托人尋了那耿郎中。只是此事隱秘,不好為外人撞見,此為大格子巷東數(shù)第四家,姨太太若有有意,還請明日午時赴會?!?/p>
說話間他一直盯著薛姨媽觀量,直把薛姨媽瞧了個面紅耳熱。
陳斯遠所言落在薛姨媽耳中,她又不是傻的,什么勞什子的耿郎中不過是托詞罷了,她又豈能不知此番乃是陳斯遠催逼?因是當(dāng)下只垂了螓首默不作聲,手中死死攥著那一串鑰匙。
“你……”
好半晌,薛姨媽方才開口,卻又被陳斯遠搶白道:“明日午時,不見不散?!闭f話間他徑直起身,深深瞧了薛姨媽一眼,當(dāng)即扭身而出。
內(nèi)中只余下薛姨媽兀自凌亂糾結(jié)。
那陳斯遠自去園中尋惜春說話兒不提,卻說薛姨媽一整個下晌都在恍惚失神,將兩個丫鬟打發(fā)出去,自個兒歪在軟榻上,時而咬唇糾結(jié),時而嘆息退縮,時而又抿著嘴唇希冀不已。
臨近申時,寶釵回返。薛姨媽方才緩過神來,心不在焉地與寶釵答對幾句,繼而鬼使神差一般忽而說道:“是了,明兒個我只怕要往內(nèi)府走一遭?!?/p>
寶釵不禁納罕道:“不是說姨夫拿了主意,如今正與湘云的二叔商議對策?媽媽怎地又要去內(nèi)府?”
薛姨媽說出口便后悔不迭,而今許進不許退,她便咬牙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的兒,你莫非忘了你舅舅的事兒?我是想著,此事總要自個兒跑一跑才好?!?/p>
寶姐姐不疑有他,嘆息道:“媽媽說的在理,只盼著打點了銀錢,那耿郎中便轉(zhuǎn)了心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