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有悲
東跨院。
陳斯遠才走,邢夫人自是心緒激蕩,免不得又咳嗽了幾聲。因著王善保家的那老貨,她與孩兒都染了風寒。
邢夫人在月子中雖不得沐浴,其余吃食卻一樣不缺,人瞧著愈發(fā)豐腴了幾分。原先的鵝蛋臉,此時竟生生成了圓臉。因著身子骨結(jié)實,是以不過幾日這風寒便轉(zhuǎn)好,如今不過略略咳嗽幾聲罷了。
聽得陳斯遠中舉,邢夫人心下自是歡喜不已。錯非還在月子中,只怕就要出面張羅酒席,請了那戲班子好生樂呵個三天三夜了。
雖不能出門,這欣喜卻遮掩不住。苗兒、條兒兩個喜滋滋過來道喜,邢夫人高興之下,將上上下下賞了個遍。
當下又有奶嬤嬤抱了孩兒來,笑著與邢夫人道:“四哥兒今兒個已經(jīng)不燒了,許是聽得遠大爺高中桂榜,四哥兒心下也歡喜呢。”
苗兒掃量著孩兒笑道:“還真說不準……四哥兒昨兒個還哭鬧不休,今兒個瞧著安生了許多。”
條兒就道:“太太,遠哥兒高中,說不得家中忙亂,不若我過去幫襯幫襯?”
那苗兒聽得此言,頓時心下著惱。她本也是這般想的,誰知讓條兒那小蹄子搶了先。
兩個丫鬟的神色落在邢夫人眼里,此時她有了四哥兒,自是不在意……左右此生她與陳斯遠也是有緣無分,往后時日能時而幽會便心滿意足。因是便笑道:“打量我不知你們兩個的心思?”
“太太——”苗兒、條兒一并垂了螓首,苗兒過了明路,自是不怕。條兒還不曾過明路,是以心下惴惴。
邢夫人就道:“我也不瞞你們,遠哥兒年歲還小,父母又去得早,我這做長輩的可不就得時常照拂著?你們二人是我身邊兒丫鬟,算算年歲過不了幾年也該許人家了?!闭f話間目光在苗兒、條兒之間游移,笑吟吟道:“我是存了心思,來日將你們兩個送過去……只是過后會不會送回來,那就全看遠哥兒心思了。”
苗兒、條兒兩個心下大喜,趕忙屈身一福道謝。偷眼彼此掃量一眼,自是存了較勁兒之意。
邢夫人說過此事,又說道:“勤往前頭掃聽著,老爺回來了知會我一聲兒。再如何說遠哥兒也是老爺?shù)耐馍信e這等大喜之事,咱們東跨院不張羅,難道還能指望著府里張羅不成?”
一應(yīng)丫鬟、婆子趕忙應(yīng)下,立時便有婆子往前頭掃聽去了。
邢夫人心下歡喜,又問奶嬤嬤抱了孩兒在自個兒懷里,那孩兒還不曾滿月,眉眼不曾長開,卻依稀能瞧出倒有七分像邢夫人,至于剩下那三分,自是隨了親爹。
邢夫人雀躍著逗弄孩兒,心下暗道:“兒啊,你爹爹中了舉,十五六的舉人,在本朝可是稀罕著呢,說不得來日高中皇榜,也能為官作宰。不求你青出于藍,好歹來日有他七分本事,我這心下也就熨帖了?!?/p>
說來也奇,那孩兒好似情知邢夫人所想一般,這會子竟睜開眼來,咿咿呀呀探手去抓邢夫人的臉。
奶嬤嬤頓時松了口氣,笑著道:“果然母子連心,我抱四哥兒時可不見四哥兒這般高興?!?/p>
邢夫人噙了笑意,心下不禁暗忖,母子連心自是有的,說不得父子也連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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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院兒。
日光自雕花窗欞照進屋內(nèi),王夫人盤坐在炕上,手中雖翻著佛經(jīng),面上卻頗有些心不在焉。
若說這榮國府里何人比邢夫人還要記掛陳斯遠秋闈之事,那便只有王夫人了。蓋因涉事遠黛之約,干系寶玉婚事,內(nèi)里更是牽扯了寶玉婚事究竟是賈母做主、還是王夫人做主。
又因陳斯遠屢次獻計,多有相善之舉,這王夫人心下難免便偏著其幾分。當下也看不進佛經(jīng),心下不由得暗忖:遠哥兒雖是妯娌的外甥,卻是個聰慧之人,只大半年便闖出偌大的名聲來,加之在國子監(jiān)又連連得了榜首,這秋闈中舉……想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科考之事誰又說得清?如江南一地英才匯聚,不少名揚天下的才子偏偏在那秋闈上屢屢碰壁,到死都只是個秀才;又有那等籍籍無名的老翁,數(shù)十年科考無人問,一朝得中,轉(zhuǎn)眼便成了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員。
胡亂思忖間,便有丫鬟玉釧兒噙了笑入得內(nèi)中,與王夫人道:“太太,前頭來了報子,遠大爺怕是高中了!”
王夫人心下一動,撂下佛經(jīng)道:“果然?”
玉釧兒就道:“前頭銅鑼響成一片,二奶奶又催著二爺往前頭去迎,周嫂子趕忙往后頭去尋遠大爺了,料想錯不了?!?/p>
“阿彌陀佛!”王夫人不禁笑道:“可算是中了,遠哥兒可算是得償所愿?!鳖D了頓,又唏噓道:“他才多大年紀?說來比珠哥兒怕是還要聰慧幾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