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又道:“這么說,遠哥兒是忙著給岫煙慶生呢?”
苗兒回道:“哥兒在房里讀書呢,倒是沒急著往凹晶溪館去?!?/p>
邢夫人思量一番,便道:“去庫房預(yù)備些錦緞、絹紗,再預(yù)備些銀絲掛面、壽桃,你帶我送過去?!?/p>
苗兒應(yīng)下,趕忙去準(zhǔn)備。那邊廂的邢岫煙正在為難,這長輩的賀禮收了,按規(guī)矩總要去各處問安。奈何賈母沒送,邢夫人也沒送,她總不能單往王夫人、薛姨媽院兒去吧?
與其如此,莫不如多等上一會子呢,說不得邢夫人這會子得了信兒正急著找補呢。
許是瞧出邢岫煙心下所想,二姑娘得空先過來說了一嘴‘稍安勿躁’,過得須臾,寶姐姐也過來勸慰了一嘴‘多等等就是了’。
果然,待過得兩刻,苗兒、條兒兩個便急吼吼來送賀禮。邢夫人這回難得大方,蘇樣錦緞兩匹,上等絹紗兩匹,另有壽桃、銀絲掛面等無算。
邢岫煙得了賀禮,緊忙先去東跨院謝過了邢夫人,這才扭身去了王夫人院兒,一并謝過王夫人與薛姨媽,這才又回轉(zhuǎn)凹晶溪館。至于榮慶堂,只怕老太太早就得了信兒,只是不在意罷了,既如此,邢岫煙也不會去自取其辱。
誰知才回凹晶溪館,這天色驟然就變了。也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烏云,轉(zhuǎn)瞬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凹晶溪館四下并無遮掩,寶姐姐便說不如移步蘅蕪苑耍頑,眾金釵一并應(yīng)下,便趕在雨勢漸大之前往蘅蕪苑而去。
寶姐姐又生怕陳斯遠往凹晶溪館來撲了空,忙打發(fā)鶯兒往清堂茅舍去告知。
此時雨勢漸起,鶯兒干脆自水邊折了個荷葉頂在頭上,一路小跑著往清堂茅舍尋來。誰知進得內(nèi)中便見邢夫人正與陳斯遠說著話兒。鶯兒不好多留,只說了兩句便要回返。
還是香菱追出來送了其油紙傘,鶯兒這才舍了荷葉,撐著油紙傘往蘅蕪苑回轉(zhuǎn)。
清堂茅舍里,香茗奉上,陳斯遠雖恭謹有加,卻不假辭色。
每問必回,卻是不咸不淡的,直弄得邢夫人不知如何接茬。
刻下外頭又下起了雨,邢夫人不好將丫鬟趕出去,便只得胡亂叮囑了一番,又道:“既如此,哥兒且先攻讀著,我……我去玉皇廟里念會子經(jīng)文?!?/p>
說罷起身,又哀求也似瞥了陳斯遠一眼,這才命苗兒、條兒撐了傘,出得清堂茅舍往前頭的玉皇廟而去。
陳斯遠又不是真?zhèn)€兒要與邢夫人斷了往來,眼看這回唬得邢夫人不輕,自是想著見好就收。眼看天色還早,陳斯遠便吩咐紅玉準(zhǔn)備了雨衣,推說去蘅蕪苑,待出了清堂茅舍,眼見四下無人便溜到了玉皇廟西面墻根下。
借力攀了樹,撐起身形越過墻頭,三兩下便落在了玉皇廟院兒中。偷眼往門前掃量,眼見并無苗兒、條兒的蹤影,這才躡足尋到了靜室里。
那靜室里,邢夫人竟真?zhèn)€兒捧了經(jīng)文胡亂禱告著。耳聽得房門推開,眼見來的果然是陳斯遠,頓時掩口泣不成聲,撲過來便捶打了兩下,道:“你這狠心的賊,我還當(dāng)你真?zhèn)€兒不理我了呢。”
陳斯遠蹙眉教訓(xùn)道:“可知道錯了?”
眼見邢夫人只顧著哭,陳斯遠便訓(xùn)斥道:“你說說你鬧的這一出,若不是二姐姐求了老太太,來日我若當(dāng)面推拒,你讓二姐姐如何做人?”
“你,你為何要推拒?”
陳斯遠一噎,情知邢夫人若是得知自個兒與寶釵早有私情,回頭還不知鬧出什么事兒來呢。因是便道:“不為什么,如今大老爺春風(fēng)得意,我這般送上門去,大老爺豈不要磨刀霍霍好生宰我一刀?”
邢夫人嘀咕道:“不過是些許銀錢罷了——”
“些許銀錢?大老爺剛賺了錢,如今心氣兒高著呢,說不得到時候開出一萬兩的天價來,到時豈不是要我傾家蕩產(chǎn)?”
邢夫人見其肅容蹙眉,到底軟和下來,癟嘴道:“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你既然不肯,那我往后不管就是了?!鳖D了頓,又抹眼淚道:“你也是個狠心的,心下惱了我,連四哥兒也不來瞧了?!?/p>
陳斯遠心下哭笑不得,說道:“哪里不管了,這月百草堂的分潤不是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