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這般說了,心下卻隱隱動搖。
是了,尤家不過一處老宅,什么營生都沒,又哪里比得過寧國府?且?guī)Я嗽掠嗪⒆?,便是夜里有奶嬤嬤照看著,尤三姐自個兒也折騰得心力交瘁。
丑兒本就是孽生的,尤三姐心下恨死了尤老娘與賈珍,當日領會來不過是三分憐惜、七分義憤。她才多大年紀,又豈會甘愿為那二人養(yǎng)了孩兒?
陳斯遠見其意動,便扯了其手兒道:“言盡于此,妹妹若還是不贊成,那就干脆回絕了賈珍。了不得與其交惡,又有何妨?”
尤三姐囁嚅一番,到底嘆息著松了口,道:“罷了,左右都是那禽獸的孩兒,他要如何,只管隨著他去就是了?!?/p>
陳斯遠了然一笑,探手撫了撫三姐兒的臉頰,這才扯了其回轉席面兒之上。
待酒席散去,陳斯遠又去側花園里陪著甄大娘說了半晌話兒,臨別之際留了五百兩盤纏。
那甄封氏推拒連連,還是香菱發(fā)話兒,這才赧然收了下來。
因明日甄封氏便要啟程,香菱夜里自是要留下來陪著母親。陳斯遠回轉正房,尤二姐、尤三姐兩個都眷戀不去,眉眼撩動之際,自是春情蕩漾。
若不知肉味兒也就罷了,偏生先前吃慣了,這茹素月余,姊妹兩個又哪里禁受得???也是因著丑兒還在后樓,又有聘來的奶嬤嬤等,姊妹兩個生怕拖累了名聲,這才不情不愿回轉。
尤三姐心下悵然,雖有些舍不得丑兒,可比起陳斯遠來,丑兒又算得了什么?心下立時想開,轉頭兒便催了尤二姐明兒個便往寧國府去回話兒。
她們這一去,晴雯自是歡喜不已,伺候了陳斯遠洗漱罷,便羞答答與其一并往臥房而去。
一夜旖旎,自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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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jié),陳家新宅自是和美,那榮國府明面兒上瞧著也和美,唯獨有人對月邀飲清冷不已。
能仁寺左近客棧里,妙玉犯了思鄉(xiāng)之情,面前菜肴一口不動,只一杯接一杯地飲著酒水。
不一刻面上騰起紅云,業(yè)已熏熏然,清梵生怕其喝醉了,便勸說道:“姑娘早些安歇吧,明兒個還要去看庵堂呢?!?/p>
妙玉悵然一嘆,只覺這世間著眼四下是道貌岸然,內里則滿是鬼蜮伎倆。想那堂堂國公府的掌家夫人,為了些許銀錢竟也來算計自個兒。
念及蘇州爹媽,妙玉不禁紅了眼圈兒。清梵又勸慰幾句,這才扶著其去了床榻。
妙玉熏熏然,略略洗漱便鉆了被子。本道這日再沒旁的事兒,誰知夜里妙玉生生被癢醒,隨手抓撓,便覺有東西在掌中跳動。
妙玉唬得一聲驚叫,方才安歇的清梵緊忙掌了燈來,便見妙玉四下抓撓,干脆將中衣褪了去,又見掌中一抹血跡,頓時干嘔連連,叫嚷道:“水!快去打水來,我要沐?。 ?/p>
清梵欲言又止,這會子都半夜了,客棧又哪里有熱水?
妙玉又將衣裳、被子丟了滿地,道:“燒了,都燒了去!”
外間兩個婆子相繼醒來,彼此對望盡皆無語。因實在耐不過妙玉叫嚷,只得去前頭尋了伙計,舍了銀錢,這才打了熱水來。
好半晌妙玉縮在浴桶里,瞧著四下只覺心有余悸,又道:“這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明兒個不拘多少銀錢,定要尋個干凈的落腳地!”
丫鬟、婆子不知如何說,只得應承連連。待伺候了妙玉沐浴過,她卻再也不肯安睡,干脆坐在椅子上瞌睡連連。
說來也巧,虧得妙玉不敢安睡,瞌睡間便聽得門栓撥動之聲。妙玉恍惚間還不知出了何事,待借著月光瞧見門栓一點點挪動,頓時唬得又是一聲尖叫!
可苦了丫鬟、婆子,三人又連忙爬起啦掌燈觀量。眼見那門栓只差一截便要掉落,頓時也變了臉色。
幾個女人也不敢出去觀量,只守在屋里四下叫嚷。待過了好半晌,才有伙計尋來。雖瞧見了門前散亂腳印,又怎肯承認客棧鬧了賊?當下只說妙玉等瞧錯了,便罵罵咧咧而去。
這下子妙玉等哪里還敢安睡?戰(zhàn)戰(zhàn)兢兢守了一夜,直到天明時分,立時退了房,雇請了馬車便直奔左近的慈航庵而去。
書中暗表,此際佛寺、道院、庵堂,分作十方叢林與私廟,前者收徒、更換住持都須得各派統一管理,后者自是師父傳弟子,弟子傳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