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跑吧!
丫鬟扶著賈母往西梢間更衣,邢夫人、王夫人與尤氏也催著丫鬟、婆子各自回房,須得按品大妝起來。
賈政與賈赦、賈珍一道兒往前頭外書房議事,這榮慶堂中的眾人自是要散了去。
陳斯遠(yuǎn)眼看女眷嘰嘰喳喳說笑著行將出去,略略思忖便綴在其后,免得沖撞了。他看似無意四下觀量,先是見著了李紈,跟著又見著了寶玉與襲人、晴雯。
也不知為何,此時東西二府上下俱都欣然踴躍、言笑鼎沸,偏寶玉愁眉不展,瞧著好似心事重重。
眼見寶玉一時不走,陳斯遠(yuǎn)干脆先行出了榮慶堂。他出來的遲了,且姑娘們大抵是從榮慶堂后的穿堂走的,因是自垂花門出來竟不曾撞見一人。待過了穿堂繞過夢坡齋,這才撞見自角門里出來的寶釵。
二人一見,寶姐姐頓時略略蹙眉。
陳斯遠(yuǎn)倒是笑著拱手道:“咱們又見面了,薛妹妹。”
“見過遠(yuǎn)大哥?!睂毥憬忝嫔闲椿謴?fù)嫻靜,依著禮數(shù)屈身一福。
二人又隔著半步并肩而行,丫鬟鶯兒綴后半步氣鼓鼓地偷眼觀量著陳斯遠(yuǎn)。
陳斯遠(yuǎn)卻不理鶯兒如何想,只低聲道:“薛妹妹可大好啦?”
寶姐姐暗自磨牙,心說錯非上回信了你的邪,自個兒又哪兒會蕩勞什子的秋千,生生摔得好幾日不能見人?
見她不答話,陳斯遠(yuǎn)轉(zhuǎn)而道:“方才大家都喜氣洋洋,偏寶兄弟瞧著愁眉不展,卻不知又因著什么。”
寶釵低聲道:“遠(yuǎn)大哥這卻問錯了人……我又不是寶兄弟肚子里的蛔蟲,哪里知道那般多?”
陳斯遠(yuǎn)略略頓足,說道:“我倒是聽了一耳朵,好似那秦鐘將營繕郎生生氣死了,自個兒也纏綿病榻?哎,無怪寶兄弟掛心。這般看來,寶兄弟也是重情重義之人啊?!?/p>
誰不知寶玉與秦鐘兩個是怎么回事兒?
起先寶釵也不在意,可自從上回陳斯遠(yuǎn)用魚玄機(jī)與采蘋做比,寶姐姐只要想起來就惡心不已!
此時陳斯遠(yuǎn)雖一個字沒提,偏這‘重情重義’咬文嚼字的,寶釵又豈會不多想?
強(qiáng)忍著心下不適,寶釵乜斜其一眼,笑道:“寶兄弟不過鬧幾天脾氣,過兩日就好了。大姐姐才選鳳藻宮,說不得寶兄弟來日就成了國舅呢。”
陳斯遠(yuǎn)半晌沒言語,臨到梨香院門口,忽而說道:“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啊?!?/p>
這可不是什么好話!寶釵納罕看將過去,奇道:“遠(yuǎn)大哥是這般看的?”
陳斯遠(yuǎn)道:“面子是緊要,可再緊要也比不過里子。薛妹妹聰慧,仔細(xì)思忖必有所得。薛妹妹到了,咱們就此別過?!?/p>
說罷略略拱手,旋即負(fù)手踱步而去。
他倒是灑然而去,只把個寶釵怔在原地。何為面子,何為里子?
元春晉賢德妃,自是莫大殊榮,莫非在此人眼中竟只是個面子?
寶釵雖聰慧,卻于朝政并不熟悉,因是想了半晌也不曾想明白陳斯遠(yuǎn)說的里子是什么。
直到一旁鶯兒出聲提醒,寶釵這才醒過神來,挪步回返梨香院,心下卻禁不住想要尋那陳斯遠(yuǎn)探尋何為里子。
另一邊廂,陳斯遠(yuǎn)進(jìn)得自家小院兒,擺手讓喜滋滋的小丫鬟蕓香退下,與紅玉一道兒進(jìn)得正房里。
待凈了手,陳斯遠(yuǎn)落座下來暗自思忖。何為里子?只怕寶姐姐一時間想不分明。
那秦業(yè)可是勛貴人家勾連起來放在明面,專門用來貪墨工程銀錢的營繕?biāo)纠芍?!也不知秦業(yè)是上了年歲真?zhèn)€兒被秦鐘氣死了,還是被人暗中算計了,總之此人一死,只怕賈家的錢袋子就要出問題!